「兕鼎凌,你不是要我的內宮之血來做藥引,給你心愛的容妃換皮嗎?來呀,你過來,我就給你」
之柰用陰冷的聲音低沉的說道,倔強的臉抬着,努力不讓眼淚落下來。
她臉朝火光、身形苗條,長發披於身後,一襲紅衣,火光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覺她身後似有煙霞輕攏,當真非塵世中人,不過十六歲年紀,肌膚勝雪,嬌美無匹,容色絕麗,不可逼視。
周邊燃着的是熊熊烈火,她並不覺得有多熱,只因心已經因眼前的男人涼透了。
火紅的嫁衣在她身後鋪開,嫁袍上的金絲鳳凰被毒燎虐焰的彷彿像冷冽的刀鋒一般晃眼。晨日的巍峨宮殿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斷壁殘垣。
「皇后,我等你這句話可是很久了,果然是青城山培養出來的蠱師,就是守信。但是在我們的大婚之日聊這些,不免有些不合時宜啊。」
兕鼎凌眯着眼冷冷的說道,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是周身慢慢滲透瀰漫出來的怒氣,讓之柰感到他好像一頭野獸一樣,會隨時將眼前的自己撕碎。
「哦,對了,你師父師兄的屍骨已經找到了,不過呢,我勸皇后還是不要去看了,因為,嘖嘖」
男人一臉無辜和戲謔的說道。
「怎麼,怎麼會!你怎麼能這麼殘忍!你個畜生!」
之柰的身體因憤怒而止不住的發抖,此刻的她猶如一立半竹,就那樣隨風搖着。
「如知今日,當日我就應當將你斬殺在山城外!萬不該救了你,也萬萬不該愛上你,這一切都怪我,都是我的罪過」
「笑話!真是天大的笑話!妄我還割心頭血做藥引,費我半身功力!費我青城山靈藥無數,到頭來,竟一無是處,都是一場空!一場空啊!哈哈哈」
「兕王?難道權利天下真的那麼重要嗎?重要到你捨生舍義??!」
「我從一開始就不該信你的鬼話!也不該讓師父師兄救你!更不該聽信讒言嫁與你!!你個魔鬼!」
噗!
一口鮮血從之柰口中噴出。身體因為支撐不住,慢慢的坐在了地上。
此刻的她像一個遊魂一樣,心已如死灰,只是靜靜的望着他,這個自己舍心頭血費半身功力也要救得人。
竟然狠心殺了自己的師父,再怎樣這般那般,也不應該禍及師門,師父可是她的命!她的命啊!這個狠毒的男人,他怎麼敢,那可是救他一命的恩人啊,難道權力天下真的比什麼都重要嗎?!
回想過往種種,師父的慈愛和師兄的愛護一瞬間湧上心頭,之柰笑了,瘋狂大笑。
她笑自己愚痴無目,笑自己自私自利,笑自己倔強頑固。可是,一切的一切,都回不了頭了,沒有岸了。原來都是因為自己,都是自己的罪過。
抬頭看去是夜晚的幕布,點滿了繁星,還記得很小隻的時候,師父抱着自己數星星,然後告訴自己。
青城山蠱醫族人,是星星的使者,是有來醫治世人的疾病的使命,還他們健康安樂的。
而最一等的蠱醫不只是會看病,更重要的是醫人心,現在很多人的人心都病了,所以要用溫暖的方式去把世人的心醫熱,就像星星一樣。
想罷,之柰的眼淚不自覺的淌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之柰此刻只覺得平靜,也唯有平靜。
她的嫁袍已經燃了起來,可是她好像痴傻了一般,只是輕聲喃喃的唱着家謠。
「小之柰,小之柰,過了問河就喊娘,淚汪汪,淚汪汪,吃了蜜桃就睡着……」
還邊唱邊把袍衣脫掉,露出來的是那抹胸長裙也蓋不住的刀疤。
「鳳袍乃我綉,是我情意之象徵,如今我要走了,也就不留了。」
「師父,師兄,這天下,不守也罷,我來追隨大家,給大家賠罪了。」
說罷,她便以極快的速度拔下金簪,插入了心口,又把隨身帶的毒藥按了進去。毒藥入胃,尚有葯可醫,毒藥入血,侵五臟六腑,深入骨髓,唯有一死。
她是蠱師,自幼習醫,自然知曉多深可傷人性命。一拔一按,沒有鮮血噴射,動作之迅速,沒有給對面的男人一絲反應的餘地。
「荒唐!」
男人一聲怒斥,隨即一個飛身來到了女人身邊,第一次主動抱了她。
「你既然嫁給了我,那就是我的女人,就什麼都是我的,包括你的性命!」
他的話音裡帶着急切和憤怒。
「沒用的,沒用的,一切都晚了,都晚了」女人失魂般的喃喃道。
兕鼎凌嘗試着把自己的功力輸送給她,可是稍一輸入,她便吐了一大口黑血。
「來人,人呢?巫醫呢?」
霎時,本來聽令不動的人亂做了一片,這時才有一群人衝進來滅火。
之柰用盡全身力氣睜開眼睛,看着這個平時見面便就無比歡喜的人。常年習武練就的刀削般的下顎骨,高挺的鼻子,漆黑的眼中倒映着自己臉,她是她第二次這麼近距離的看他,此刻,竟沒有那麼心動了,只有無盡的平靜。
「都到如此了,還在惦記我的內宮之血嗎?」
說話動氣時又是一口黑血。
「不許再說了」男人嗔怒道。
「兕鼎凌,你可知背叛我蠱師的下場嗎?」
兕鼎凌看着她,沒有說話
「兕王,這天下我不要了,換一人與你守之吧。所有的誤會恩怨,付出回報,都一筆勾銷了吧。如有來生,只願你我二人,不復相見!」
說罷,之柰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冷,眼前也如看戲一般在回放這一世的一幕幕,眼皮垂閉之際,只聽見了男人一聲聲的「之柰,之柰……」
是啊,之柰,之柰,要吃蜜糖,過了問河,成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