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安的男友死了。
死在為她買花的路上。
上一秒他還捧着一束艷紅的玫瑰向她走來,下一刻就被失控的貨車碾作一灘淋漓的血肉。
破碎的玫瑰花瓣和血色在知安面前迸濺開來,灑了她滿頭滿臉。
知安還維持着接花的動作,她獃獃地站在原地,睫毛都沾上了血珠。
周圍響起路人驚恐的尖叫聲,知安恍若未聞,機械地眨動着眼睛,血珠拂落,滑過她的臉龐。
她看着地上的一截殘肢,柔軟的心口像破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那是蘇樾的右手。
她牽過,吻過無數次的手。
蒼白的無名指上還戴着一枚銀色戒指,是他們前天去手工店製作了一下午的戒指。
里圈刻着兩人名字的縮寫。
她為他親手戴上的。
「阿樾,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嗎?」
「我會一直陪着安安」
「我想在下雪天結婚,在灑滿玫瑰的禮堂里披上婚紗,紅玫瑰配白婚紗……家裡裝一個玩偶房,用來放我們抓的娃娃。」
「好」
……
知安捂住空落落的胸口,蓄在眼眶裡的淚水滾落,她蹲下身想去觸碰那隻血肉模糊的手。
阿樾,我再也不買花了。
也不要婚紗和玫瑰。
眼前是一片朦朧的血色,四周的噪聲模糊遠去,路過的行人神情變得麻木,動作僵硬的像沒有感情的機械人。
周圍安靜地只有她的心跳聲。
心裏莫名湧起一陣恐慌,她下意識地去握住那隻已經失去溫度的手。
即使沒有了生機,她還是依賴着他,哪怕只是身體的一部分。
她是那麼的膽小,害怕血腥的東西,可她永遠都不會害怕蘇樾。
知安摸到滿手滑膩的鮮血,喉嚨里發出痛苦的嗚咽聲。
「安安,不要哭」
耳邊忽然響起一道聲音,溫柔又縹緲,似是從海底而來,穿透平靜的海面。
知安眨着沾滿淚水的眼睫,死寂的瞳孔一瞬間明亮起來。
她抬起臉,卻是滿目空茫。
身邊的一切都化為虛無,行人,馬路,車輛……
就連那隻緊握着的手也消失不見了。
「阿樾,你在哪裡…」
知安的眼淚落得更凶,她顧不得擦拭,站起來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嬌小的身影在迷霧裡無助地彷徨徘徊,腳邊碰不到任何障礙物。
彷彿這裡,只剩下她一個人。
知安不敢停下,滿臉淚痕地叫着蘇樾的名字,內心充滿了對未知的恐懼。
這是哪裡?
為什麼世界會變成這樣,為什麼在蘇樾死後,一切都不正常了。
知安漫無目的地奔跑,跌倒,爬起,最終一腳踩空,跌入無盡深淵。
她緊緊地閉上眼睛。
阿樾,這算不算是另一種形式的相守?
你說過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你會陪伴我,一直陪着我。
永遠也不會分離。
*
【尊敬的A086號玩家,歡迎進入逃殺領域】
【正在載入副本信息——】
【當前副本:異變】
「小安,讓你拿瓶醬油要這麼久?」
知安睜開眼,面前是一個穿着紅色圍兜的婦人,手裡拿着把菜鏟子,正背對着她在炒菜。
玩家?逃殺領域?
這裡是什麼地方……
「小安,小安?你在發什麼呆?」
婦人轉過身嘟囔着,在柜子里一陣噼里啪啦,翻出一瓶未開封的醬油。
「去把羅叔叔送來的兩條魚拿來,刮一下魚鱗。人家特地從外面帶回來的…」
知安懵懵的,腦子還沒轉過來,在廚房裡掃了一圈才在角落看到放着魚的袋子。
她對着兩條魚大眼瞪小眼,眉頭擰起,有些手無足措。
知安本來不喜歡吃魚,也不會做魚,總覺得有股揮散不去的魚腥味,光是聞到味就犯噁心。
但蘇樾的手藝很好,每次都把魚鱗刮的乾乾淨淨,每一片魚肉都處理得十分乾淨,沒有一丁點兒腥氣。
他不會讓她碰菜刀,她也不敢碰帶血的生肉。
「小安,哪裡不舒服嗎?你今天怎麼愣愣的,跟個木頭一樣。」
婦人繞過知安,去拎袋子。
其中一條懨懨的魚猛地跳起來,一口咬住婦人的手指。
「啊!」
婦人驚叫一聲,一鏟子直接劈在魚頭上。
魚嘴鬆了口,她連忙把手指頭抽出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又驚又怒地罵了一聲,走到水龍頭下沖洗。
「把你爸叫過來,讓他來殺魚,那死鬼又躲起來抽煙了。」
知安看着面目全非的魚頭,後退幾步。
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剛剛睜開的魚眼裡好像有一根黑色的線條在蠕動。
是蟲子嗎?
聽到婦人的話,知安離開廚房。
外面是一間暖色調的客廳,地上擺滿了玩具,遙控賽車,奧特曼,拼圖…
沙發上正坐着一個抽煙的男人,光着膀子吞雲吐霧,視線落在**的電視機上。
他的身邊還靠着個七八歲左右的的小男孩,拿着平板在玩遊戲,嘴裏不停發出咯咯咯的笑聲。
知安站在門口,掐住了自己的手。
太真實了。
這一切都太真實了。
她盯着手指上幾道月牙般的指甲印,目光下移。
手指白皙又柔軟,白白嫩嫩的,上面空無一物。
這是她的手,卻又好像不是。
她的手沒有薄繭,摸起來很軟,跟沒有骨頭一樣。
蘇樾很喜歡捏她的手,會揉着她的骨節,指窩,把她的手放在掌心裏輕輕圈住。
「阿樾,你怎麼那麼喜歡捏我的手呀?」
「安安的手很好看」
知安卻不覺得,她認為蘇樾的手才是最好看的。
她把蘇樾的手掌翻過來,細細對比着兩人的手,他的手指骨節纖長瘦削,線條白皙漂亮,帶着流暢的美感。
而她的手是軟乎乎的,捏起來肉肉的,像一團棉花。
「好喜歡阿樾的手,比女孩子的手還要漂亮」
知安學着蘇樾先前捏自己手的動作,也去揉他的指關節。
「安安是最漂亮的女孩子」
蘇樾把她圈在懷裡,下巴抵着她的腦袋。
知安握住他的無名指,仰了仰脖子,用頭頂蹭着他,「阿樾,我們周末去做個戒指吧,聽說情侶戴上彼此親手做的戒指,就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她的眼裡都是笑意,「阿樾,你相信這個傳說嗎?」
「嗯」
蘇樾將她的手扣在掌心,溫柔地吻了吻她的鬢角,「我相信」。
原來傳說都是騙人的。
她的阿樾不在了。
知安捏着自己的無名指,上面光禿禿的,沒有任何裝飾物。
也沒有,蘇樾送的戒指。
都是假的。
這裡的一切,包括她自己,全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