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時候不早了。」
洛陽東市,別名「書市」,這裡文人居多,所賣之物也大多與文有關,其一街旁所修的亭台樓閣錯落有致,有財力的商家甚至還建有專供文人聚會的花園水榭。
東市南頭有一座樸實無華的書閣,名曰墨芳閣,今日何馳在墨芳閣中一坐便坐到了太陽西斜,店家吩咐下手往何馳腳邊的火盆中添過了三回炭,除了研墨遞茶不敢打擾半分。這裡的人都認識何馳也知道他家的干係,自不會去驚擾這等主顧,再加上何馳出手向來闊綽,店家們想巴結還來不及呢。
小僕催了何馳一聲,何馳這才回過半分神來,手中一捧史書乃是一本野史,記錄著一名好漢秦末劫法場的事迹。也許是習慣了在家中看書,何馳無心的取筆點墨在手中的書上圈出了「劫法場」三字。等他標完才完全回過神,舉目四望才知道自己原來還在墨芳閣中。
「店家莫怪,我看書出了神污了卷實在慚愧。」
「何公子客氣什麼,你喜歡便拿回府去看便是,東家那我自會說明的。」
「今日囊中羞澀,等明日我帶了錢來……」
「何公子言重了,言重了。」
店家向何馳身邊的小僕使了了眼色,順手便將書遞了過去,小僕伸手去接卻不料他被何馳伸手一推退出三步遠。
「什麼東西!你也要仗勢嗎?」
何馳的怒火「嗖」的一聲躥了上來,一路走來何馳所見的人,都對他有幾分懼怕,但是他們是怕何馳自己嗎?
不是,他們是怕何馳身後的何勞祿,是怕少太師,是怕齊王,是怕這一黨。自己多年來一直低調行事,就為了盼着一家人能多活幾年,卻敵不過外公、舅舅年年這樣作死,逞天子之威不就是從這一樁樁小事開始,最後竟然飄飄然的忘了東南西北,齊王的禮那麼燙手也能揣在懷中安然入睡,真是已經沒了懼怕全家都離死不遠。
「小的不敢!少爺,小的不敢!」
「你現在便回家取了錢來,我就在此等你!快去!」
小僕一路小跑消失在夜色之中,冬夜暗的早,此時的一條街上僅這一家還亮着燈,掌柜自然是不會將何馳趕出門去,既然說了要等店家也只有等着。
「何公子裏面坐吧,我去沏茶。」
「不用了,我在此等候便是。」
何馳等着回家取錢的家僕,眼睛漫無目的的在街上掃過,隱隱的他感覺有人在盯着他,凝神掃了一圈果然發現暗處有個方框,這種能力要是在精確一些都能當成透視外掛。
何馳心中想:果然有人盯着,畢竟張晴一死,接下來天子就要懲治少家了。太師府根深蒂固,要下手也必須從軟處拿捏,齊王和太師這對聯盟短時間內難以撼動的,那麼答案就只剩下一個。
「千小心萬小心討債的還是來了……」
心煩意亂的何馳拿起了櫃檯上的那本書,隨手翻了幾頁又回到被他標出的地方繼續往下讀。
秦末在淮南舉義的好漢之中有人曾經劫法場救下項羽和劉邦,這人的記述不詳,好多人猜測這人就是昭國開國之君天機大帝。
野史還讀出了水滸傳的味道,何馳不知該不該信這紙上的一字一句,倘若天機真的是自帶系統的穿越者那就無話可說,他干出什麼樣的事也不奇怪呀。
「項羽和劉邦被抓起來行刑,那麼抓他們的人是誰?」
野史中民間傳聞居多,但也不全不可信,慢慢推敲還是能有一些端倪顯露。兩個穿越者前輩終究還是逃不過文人的筆頭,史書記述之中多多少少有蹤跡可尋。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何馳草草的將最後幾頁翻過,目光落在了史書的最後一頁最後一行,一本《秦間草史》已經被他讀完了,將書放平在案上,幾頁書卷卷回最後回到了他折頁圈注的地方「劫法場」。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濮州刺史張晴貪墨賑災款項一案經三司會審證據確鑿,按律問斬。首級傳閱十道,以儆效尤!」
四月七日,聖旨下,囚車出。
京城之中無數百姓夾道圍觀,監斬官大理寺少卿劉三思押車前往南市法場,法場早早便布置完畢,因為張晴清廉自居與朝中多人交惡,故鮮少有人敢來為他送行,就是交情最硬的幾位同僚也只是換了布衣擠在百姓之中遠遠觀望。
「張大人已經有人交代了,俺的刀快的很一瞬過後便再無痛苦了。」
劊子盛滿一杯遞到張晴嘴邊喂其滿飲斷頭酒,劉三思入了正坐,只等時辰。
「午時已到!」
「大人還差三刻。」
「……」
劉三思是少太師提攜的人,日久生變的道理他最是明白。劊子手則有些不悅,畢竟干這行的最是迷信,午時三刻多一刻少一刻他都不敢動刀,怕就怕閻王派小鬼來問罪,所以即便監斬官下了命令,他還是巋然不動。
「來者何人!」
法場之外設有幾道圍欄,外圈有牢卒把守,內圈有天子親兵,張晴之事牽扯過大,此次問斬的布置不可謂不嚴密。
「槺大兄弟!」
馬上一人直呼糠大,糠大定睛一開竟然是個熟人。
「原來是吃大兄弟,你來這裡有何事?」
「劫法場。」
「什麼!」
槺大下巴都快砸到腳面了,何馳也不停留,趁着這些從大牢中抽掉出來的獄卒還沒反應過來縱馬就衝過了關卡。
「槺大兄弟,牢中再敘!」
外圈的兵卒還沒反應過來,內圈的兵卒可不是善茬,昭國宮內按唐朝例分為十六衛,這些傢伙都是平日巡查內廷,天子體己的悍將,就算是評級最低的十六個千牛衛,也是個個以一敵百的悍勇高手。只是穿着甲胄挎劍而立便足夠震懾宵小。今天十六個千牛衛就分守在行刑台下,任是功夫再高的人來了也帶不走張晴。
「午時三刻已到!斬!」
這一次劊子手拖不住了,午時三刻已到哪怕是聖旨晚一步到那也是晚了。茫茫人圈之外似是有馬蹄聲傳來,但突然向前涌動的人們發出的聲音蓋住了這一切,十六個千牛衛緊握劍柄,劊子手舉起大刀對準了頭頂的太陽。
「張大人,上路吧。」
「……有勞了!」
張晴的聲音被人聲淹沒,瞬息之間幾個目銳的千牛衛突然抽出寶劍,與此同時一匹快馬直接從人群頭頂飛躍至行刑台前,馬上之人揮起一棍將一個擋路的千牛衛掃飛,隨即勒住韁繩以棍代槍向著那柄明晃晃的大刀刺去。劊子手眼前一晃,手起刀落卻不見血,大刀斜插在了行刑台的地板上。
「你是何人!來人啊,將他拿下!」
十六個千牛衛將騎馬之人團團圍住,這時眾人才看清來者不過是一個少年。
「……拖上一刻便可……」
何馳的念頭很簡單,他只要拖過行刑時間,監斬官便要再去領聖旨。與其說是劫法場,更像是鬧法場。
「誰敢擋我!」
何馳大喝一聲,縱馬沖開千牛衛們向劉三思襲去,只電光火石間他手中棍梢一抖,劉三思面前的桌案便失了一條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