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生的臉,香菱把鏡子一轉。
「出去的時候把面盆里的水倒掉!」
離開後,江淮生只覺得心裏毛毛的,說不清是為什麼。
自小他就和香菱打趣拌嘴,為什麼今天鬧完卻有些不開心?
香菱日復一日苦練琴藝就是為了今天,或許憑着琴藝能遇上個真心對她好的也說不準。
想到這兒,他一把將面盆里的水潑出了三丈外。
酒肆里早就坐滿了人,今天還多了不少新面孔。
正廳的一個角落裡坐着幾個身形魁梧的大漢,個個鬍子拉碴面容黝黑。
江淮生從小就在酒肆里迎來送往,接待的人多了,眼力也是有的。
這些人該是水賊,只有水上日晒風吹得久了才有這樣的眼窩和膚色。
二樓偏廳的雅座里有兩位白衣公子,面容剛好被帘子遮住看不分明。
正廳最好的位置上坐着一個面如冠玉清雅脫俗的公子。
他把一個長匣子放在座椅對面獨霸了一整張桌子。
正廳里有人想坐過去,但見他絲毫沒有相讓的意思也就作罷。
說書人緩緩登上台,向賓客作了個揖。
「汝南月旦評天下,一語風卷十三州。承蒙各位今日前來,不是衝著老夫,乃是衝著許子將先生。老夫有幸,得先生許可在這富春城把新一次月旦評的消息告予諸位。月旦評上設五榜,武謀胭脂兵良駒。這五榜其中之一,半月前就發生了變動。」
正廳里開始嘈雜起來。
說書人得意洋洋,拿捏起架勢喝了口茶。
「武評榜第十位的那位你們可知是誰?」
「鷂子入林馬步鞍。」從一個角落裡傳來了一聲答覆。
「正是此人,一招鷂子入林疾如閃電,曾一戰斬殺甲子神拳余大洪和平頭太歲羅廣渠,入得這月旦武評榜前十,可以說是江湖裡一流的高手了。」
說書人放下茶盞:「可你們猜怎麼著,此人半月前被發現死於一座破廟中。」
正廳里幾乎所有人都目不轉睛盯着說書人,片刻的安靜後開始竊竊私語。
「經仵作檢驗,既沒有中毒也不是患病。依照破廟現場的打鬥痕迹來看,是和人動手死於百招之內。」說書人面色一凜。
「百招之內?天底下只有武評榜前十有這種手段了。」有人驚呼道。
「可駭人之處就在於此,從傷口來看卻是受創於一種新的功法,看來江湖裡又出了新人,而且一出手對準的就是武評榜前十。」
不等說書人講完,酒肆里一半的人都站了起來議論紛紛。
魚肚婆穿梭在人群里安撫情緒,恰如其分地給客人又多添了些酒肉。
又有人問:「此人如果為了進武評榜前十,為何不亮明身份?」
說書人道:「問得好,也有人問了許先生同樣的問題,許先生對此給出了兩種答覆:其一,他僅僅是因為某種原因要殺馬步鞍,不便亮明身份。其二,他還要繼續挑戰武評榜高手,從第十位的馬步鞍開始只是試探。如果是第二種,那麼接下來武評榜上可就有得看了。」
此語一出滿座嘩然。
只有二樓偏廳雅座里的兩位白衣公子從容地碰了下酒杯。
「兄長莫不是擔心被挑戰?」書生裝扮的白衣人道。
「江湖人不知,你我還會不知?這馬步鞍一直暗中為校事府做事,現在該擔心的是江北邊。」儒將裝扮的白衣人笑着回答。
「我江東不涉中原武林,依兄長之見能有此作為的可是太平道?」
「當年死於馬步鞍成名戰的甲子神拳和平頭太歲可都是太平道的高手,這兩人原先是張角的護衛。如今黃巾軍雖然垮了,可他二人在太平道里的輩分並不低。」
「兄長可敢和小弟一賭?」
「哦?賭什麼?」
「就賭這次是不是太平道出的手,如若不是,兄長可要答應小弟一個請求。」
「好!賢弟有求愚兄必應,管他賭注做甚!」
兩人笑着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正廳響起了悠悠琴聲。
香菱坐在一扇屏風後撥弄着一把琵琶。
先前被月旦評搞得充滿戾氣的酒肆一下似乎變得溫柔起來。
琴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正廳里這些平日里行走江湖的糙漢們也都舒展開了面容,有的還閉上眼翹起了二郎腿。
一曲未盡,幾個小廝緩緩撤去了屏風。
香菱在千呼萬喚中抱着琵琶轉過身來,酒肆里發出一陣驚呼。
只見香菱笑靨勝花蕊,口若含朱丹,翠色羅裙似蓮葉鋪開,十指蔥蔥纖巧靈動。
實是美得驚人。
江淮生剛把說書人送走,回到酒肆正好瞧見了這一幕,不由發出了一聲輕呼。
香菱瞥到了江淮生,指尖微微一緩,音韻稍有變調但立刻又調整了回去。
台下眾人一如既往滿臉陶醉。
只有偏廳雅座里的那位白衣書生即時撩開了帷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