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下的綠皮火車第4章 此情待追憶在線免費閱讀

南下的綠皮火車第4章 此情待追憶在線免費閱讀(2)

普遍現象。搞文學的,多少要點標新立異的人,標新立異的人才有創造力,才具有先鋒性。你可同意?」

李逢春表示了基本贊同,同時不失時機發表自己的見解,「但是我們也不必一概否定文學的流行意義。例如十九世紀的浪漫主義,現實主義,二十世紀的象徵主義,魔幻現實主義,他們也都風行一時,當時流行的作品,後來成了經典。「

」那瘦子聽他講完,只是微笑,不置可否,「你的兩筆記本詩」他把兩筆記本詩加了重音,「請問大部分是寫給誰的,也就是說,你預計的讀者是誰,你可以寫給自己看,當然也可以寫給別人看,你都可以寫給古人看,寫給未來的人看也行。寫給朋友看,也挺好;寫給異性看,也不宜否定。我說的是你寫給了很多很多異性看的詩也是好的。假如你只寫給一兩個姑娘的詩,那就不大妙,不是什麼好詩。因為處於戀愛期的人,總以為自己寫的情書就是情詩,其實那差別,何止雲泥!」

李逢春聽得愣在那兒,額上微微有汗水滲出。不幸被這位瘦子言中,他從高一開始寫詩,也正是情竇初開時。那兩筆記本的詩,絕大部分都是他精神戀愛的對象。

李逢春見那瘦子倒也並不惡意地盯着他看,只好道,「衛小剛社長几時回來,我再來。」他想先找個由頭開溜,避開這瘦子再說。

那瘦子大笑着,「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作為詩人,還要有眼光與辨別力!「

李逢春鬧了個火燒臉,自我解嘲地說,「久仰久仰!「

衛小剛收住笑,「話說回來,我們這正缺一個詩歌的編輯的,上一任畢業離校,眼下開學季,還沒來得及增補,你倒不妨先給我們編一期,負責九月的詩歌版面…… 「

李逢春囁嚅着,半天沒敢出聲。李逢春原本願望加入文學社,投投稿,偶爾參加下社裡的文學活動,讀書寫作交流。但要獨當一面,成為詩歌編輯,雖是臨時行走,臨時代辦,他心裏還是沒有底。

衛小剛並沒有改變他的打算,「明天系裡軍訓結束後,你再來。稿子都有了,老面孔的多,你去新生之間吆喝去,一來為文學社打打廣告,二來可以團結一批新的文學愛好者,組織獲取新的稿源。你也可以把你兩大本詩中擇優發過來,我們舉賢不避親,有了夜明珠,為什麼不讓它發光呢?」

又說,「顧問孟小梅是很有名氣的青年詩人,近幾年在有影響的詩刊發表百多首詩歌了。我們編出來的詩歌版面,請她過目,是否有什麼意見。」

李逢春第一次見到孟小梅卻在課堂上,外國文學, 一個穿着黃色衣服的女子,信步走到講台上。她那時是一頭短髮,所以也並沒有發卡,連一般女生裝束用的蝴蝶結也沒有,顯得人幹練颯爽。但一開口說話,那不緊不慢的語速,不高不低的聲調,是一種極有穿透力的冷色調:「這一學期,開設的課程是外國文學——歐洲文學部分。我是孟小梅……」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當孟小梅短髮養成了垂肩的長髮,李逢春已是大四下學期的學生了。在文學社裡,他任社長兼主編兩年,正物色新的社長人選,準備卸任。孟小梅依然是文學社最主要的顧問,常一起共事。某種意思上說,他們既是師生也是同事。瘦子衛小剛畢業後去上海工作了,偶有信來,尋問下文學社的近況。

文學社通過民選舉產生了新一屆的主編。李逢春準備着手寫他作為主編的,最後一期《天籟》編後記。孟小梅坐在他的對面,看着樣詩。

夕陽從窗戶透進來,無聲地撲在孟小梅稿樣、桌子、肩頭、發梢,染着溫和的暖色調。室內,陽光調勻的發色清香似有似無,乾淨得似窗外那朵淡色晚雲。

李逢春看着看着不能自已,淚就下來了,肆意地流。也從無聲到有聲飲泣。

孟小梅一開始在看稿,聽到李逢春抽噎聲,抬頭看到李逢春一雙淚眼,卻並不顯得怎樣吃驚,只是問:「逢春,這是怎麼了?」一邊遞來面巾紙。

李逢春並不答腔,拿着紙巾,突然間掩面嚎啕起來。小半日才把自己清理乾淨,卻留下了一雙紅腫的眼。

孟小梅不再追問,只是看她手中的詩。李逢春頂着他的一雙紅腫眼睛,花了四十來分鐘,也寫完了他的編後記。

窗外,夕陽已經消失了,夜色把窗戶鍍成了幽深的黑。李逢春抱歉似看着孟小梅,回答了她一小時前的詢問。

「我想到一首詩,就在剛才,……」

作為詩人,孟小梅越發的恬靜,她從來都是好的聆聽者。哪個詩人,不是一個偉大的聆聽者?

「夕陽越過窗戶,咱們這窗戶是雕花的,古色古香,夕陽越過窗戶,那些雕花熊熊地開放了。然後陽光打在您的發上,一團火苗一樣的在你發上燃燒。一首詩突然間就湧來了,力量巨大,我抵擋不了……畢業了,即將離校,分開了。這些重要,也不那麼重要,重要的是,這屋子,這窗戶,這夕陽,這……也許再也見不到了。」

孟小梅聽着,波瀾不驚,見李逢春不作聲時,她道:「你說的那首詩,是帕斯捷爾納克的《屋子裡不會再有人了》嗎?」

李逢春身體里涌動着潮水。

他拉開抽屜,取出三寸見方,金箔紙包裝系著紅色蝴蝶結的禮盒。起身鄭重遞給了孟小梅。

她接過李逢春捧過來的禮盒道了聲謝謝。

「天晚了下班吧,這期明天收個尾這期就好了!」說著她起了身,把禮盒放到她的手提包中,朝門外走。到了門邊,則轉過身來道:

「逢春,我們對詩的看法,有很多不一致的。喜歡的詩人也不盡一致。帕斯捷爾納克是個例外,我也喜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