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秦風橫抱着郭清輝進來。
郭清輝已換洗一番，身披厚重的披風，披散着未乾的頭髮。
江敬川第一次見她如此素麵朝天的一面，往日不是累珠疊紗粉霞茜裙的大小姐模樣，便是穿着東靈觀青色道袍灰頭土臉的樣子。
而現在眼前的人臉色蒼白、雙眸漆黑，加上披着白色厚袍當披風，沒了往日粉黛珠釵的點綴，整個人只有黑白兩色，心中竟然有些艱澀。
「表妹，你沒事吧？」溫涼玉關心道。
郭清輝抬手指了指馬掌事，示意先不打擾馬掌事的問詢。
秦風把郭清輝安置在椅子上，便也站在旁邊，一起靜靜聽着。
期間，秦風從桌上拿出一本冊子，遞給郭清輝，她便打開冊子，手指在冊子中指點着。
眾人安靜地看着不敢開口詢問，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家究竟遭遇何事，是否受到傷害。
江敬川有些後悔，不該為躲她離開蘇州，也不該撤回暗中保護她的門中弟子。
而這邊，郭清輝在冊子上點了好幾個地方，停在某處有些糾結。
秦風出聲：「點雞湯吧，落湯雞，多配你啊。」
「不行，魚湯吧，差點餵了魚，我要復仇。這個，䰾肺湯，蘇州名菜。」郭清輝反駁道。
原來是在點菜，看郭清輝與秦風還在沒心沒肺地互損和自嘲，江敬川也輕鬆下來。
「表妹餓了嗎？」溫涼玉也暗中聽着二人對話。
「肯定啊，湖裡遊了一晚上，餓死我了。師叔、表哥，還有……這三位朋友，你們想吃什麼？」郭清輝詢問幾人，廳中坐在江敬川旁邊的三人。
「我們已經用過了。」溫涼玉介紹道：「表妹，這位是江寧府避劍山莊的趙副莊主，這二位是避劍山莊向昀、向蘊兄妹。」
英雄怕見老街坊，成了落湯雞的時候見到了舊相識。
好在趙頻即便認出她也並不想挑破，未發一言。
郭清輝點頭示意後，略挑了下眉，說道：「那菜點多了，去掉這些，魚留着，吃全魚宴，我要向全太湖的魚復仇。」
馬掌事從候着的人中，把廚子們先放出去，按照郭清輝的菜單去準備着。
「表姑娘真厲害，折手摺腳還能在湖裡漂着不沉下去。」兄妹二人中的妹妹向蘊贊道。
「落水不要慌，閻王開不了張。只要放棄掙扎，就怎麼都沉不下去。」郭清輝認真說著胡話。落水後不胡亂掙扎，平心靜氣拋出雜念，確實會浮在水面。
見向蘊服氣之色，郭清輝得意道：「怎麼樣，用不上的知識又增長了。」
這些險情放在普通姑娘身上自然沒有生還希望，但郭清輝卻是訓練有素的，便打哈哈混過話題。
向蘊被逗得捂嘴笑，甚是喜歡這位風趣的表姑娘，一點也不像其他閨閣小姐一般高傲或羞怯。
「你整日吃吃喝喝的，怎麼落水了？」江敬川終於開口。
「因為師叔不在啊，沒有飯搭子。」
「好好說話，江少俠撈你上來的。」秦風提醒。
「真的嗎？謝謝師叔。哎！都沒聞上師叔身上香不香。」郭清輝很是遺憾。
「好好說話！」江敬川冷臉，見她嬉皮笑臉，應該是沒有受到驚嚇。
「今日和我妹，誒，我妹呢？」
「四小姐已經送回東靈城中了，這個點估計都睡下了。」秦風回答。
「噢，今日和我妹在這島上酒樓用下午茶，吃到一道鹽津果子，甚是喜歡，蘇州菜都是甜口的，終於吃到一道咸口的茶點了，便跟着小二去廚房學學。從廚房回來路上，撞上一人，很是兇惡，起了衝突，他就把我推湖裡了。」郭清輝氣憤得很。
「表妹可記得那人長相？」
郭清輝搖頭：「臨湖雅間通往廚房那座島，過了橋之後，有一段路比較暗了，看不清長相。」
「先報官吧，秦風，把師叔安排登記的那份名冊也一併交給官府，找到了我要狠狠揍他一頓。」郭清輝佯裝兇惡道。
秦風應是，順理成章拿過那份名冊。
沒有明顯特徵，更未看清長相，這下更難查了。
溫涼玉很是慚愧，在蘇州城的地界，東靈城的產業上，自家表妹竟然險些遇害，還沒有任何線索可以找到兇手。
出於愧疚便掏出一塊墨玉，遞給郭清輝，道：「表妹，這臨湖一帶，都是東靈城的產業。表妹以後用餐，拿着這塊玉牌，店中掌柜自會好好招待，不會再有危險的，誰敢動我東靈城的表小姐。」
郭清輝開心接過，在手上端詳了一下，是塊八卦鏡形狀的墨玉，刻有八卦紋路。問道：「這是什麼令牌？可以在蘇州城橫行嗎？師叔你有沒有？我想要你那塊。」
「沒有。」江敬川直接拒絕，還挑三揀四起來。
其實是東靈城管事令牌，幾位師叔伯、兩位大掌事都是有的，溫涼玉這塊掌門令牌權限還更大些。
郭清輝不客氣地收下：「那謝謝表哥，明兒我就準備把東靈城吃窮。」
今天看來是有了兩份意外收穫，郭清輝甚是開心。
——
酒足飯飽後，因天色太晚，夜深霧重，加上郭清輝落水，眾人便在聽湖小築的客房住下。
這一人一院的臨湖客房，着實低調又奢華。
郭清輝連連感嘆：「還得是江南啊，富庶繁華啊。所以被人給惦記上了。」
秦風一心搞事業，直奔主題：「大人今日查到什麼了？」
「青鹽。」郭清輝掏出從溫涼玉那裡得來的墨玉，道：「現在眉目來了。聽湖小築那道鹽津梅子用的鹽，不是本朝的解鹽，味道比解鹽好多了，是青鹽。」
「西夏走私來的青鹽？」秦風嚇一跳。
細想下來也對，西夏最大的收入來源便是青鹽和馬匹貿易，從元昊叛亂開始，朝廷為掐斷西夏的經濟命脈，直接禁了與西夏的貿易。
被卡脖子後，西夏營收銳減，苦不堪言，只能靠走私，甚至已經到了連使臣出訪都攜帶貨物走私的程度。
如今西夏abc細作下江南，自然會順帶走私貨物換錢。馬匹目標太大，又是活物，會暴露身份，只能在邊境短途走私，不便運到江南。
但青鹽易於隱藏運輸，又能在富庶的江南賣出高價。由青鹽走私查找細作線索，確實是眼前最有效的法子了。
青鹽的區別，別人或許嘗不出來，但自家大人是可以的，藉著野利家族族人行商的身份潛伏在邊境，邊境打了四年仗，她就販了四年鹽。
青鹽相比本朝的解鹽，味甘價廉，但被禁之後只能走私獲取，按新規走私青鹽按律坐死。
「對，本老饕在蘇州城吃了小半個月了，蘇州用青鹽的酒樓並不多。秦風，把東靈城旗下所有產業整理出來，其中，客棧、酒樓近一年食材的供貨渠道、採買賬單、採買人員、賣家，都徹查一下。廚房有新到未拆封的青鹽，孫掌事說我落水之後並無客船離島，那商販就藏匿在賓客裏面。名單上的人你徹查一下。」
「是。」原來大人在這蘇州吃吃喝喝的半個月，並非無所事事。
「明天咱們繼續霍霍。」郭清輝開心躺在床上翻滾着，想到江敬川終於回蘇州城了，甚是開心，「果然看到帥哥，神清氣爽。」
「你倒是一邊垂涎美色，一邊要端了人老巢。」秦風毫不客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