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屏撲到貴婦人身上,嗔聲嬌氣道:
「哎喲,這是哪個不長眼的,惹惱了咱曹媽媽呀——對了,今日媽媽吉星高照,呆會兒一定要謝過我呀!」
曹媽媽斂了怒容,正自納悶,這裡無端出現個面兒生的姑娘是何道理,冷不丁又被彩屏這上不挨天,下不着地兜頭一忽悠,心裏就像窩了一團棉絮扯不清白,兩眼一瞪佯怒道:
「呃,我說小蹄子,大清早你一驚一乍,給我瞎報哪門子的喜呢?」
彩屏嘻嘻一笑,湊到曹媽媽耳邊,道:「給你送財神來了,合不該謝我么?」
曹媽媽眉頭一挑,顯得更加迷糊,忙問緣由。
彩屏順手牽過春茗,道:「這是咱本家妹妹,自願入籍投奔曹媽媽,你看收是不收嘛!」
說時托起曹媽媽的手,撒嬌似的左右亂搖。
曹媽媽乜眼一覷春茗,但見這可人兒皓齒明眸,膚若凝脂,發似黛絲,身材雋秀,端的一個美人胚子!只臉色稍稍蒼白了些,許是在外頭挨餓受凍熬活的。當下心花怒放,不住的點頭稱好。
「叫甚麼名兒?哪裡人呢?」曹媽媽笑眯眯的問。
「我叫藍春茗,山西運城人。」春茗局促不安,低頭,聲若蚊蠅的回道。
「你抬起頭說話,別不好意思,俗話說』一回生二熟』嘛,來久了,住慣了也就不那麼害臊了。」
曹媽媽瞧着春茗怯懦委頓,心裏略覺不快。
「雖說士農工商三百六十行,咱們不在此列,沒有名分,咱也大可不必自慚形穢啊!
「咱是人也得活,咱不偷不搶,不拐不騙,打開大門,循着是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的理兒,憑甚麼咱就低人一等?
「那起子男人要來玩,玩過以後又要自命清高,作踐詆污咱,真他娘的不是東西……」
曹媽媽越說越氣,臉漲得通紅,聲調不覺提高了八分。
彩屏見曹媽媽越扯越遠,似乎沒完沒了,心下焦急,瞅着話逢,忙插言道:
「曹媽媽說得在理,咱樓里的姑娘曉理通事,明白媽媽的良苦用心,從沒個作踐自己的。
「沒有名分,咱不可以自己給么?難道非要等別人,像施捨要飯的那樣賞給你?今彩屏斗膽做主了,咱乾的便是第三百六十一行營生,對不對?」
曹媽媽心裏「撲哧」一笑被逗樂了,卻在倆姑娘面前故意拿大,面兒上不肯帶出,繼續板著臉,款款說道:
「所以咱要求樓里的姑娘,挺直腰桿兒做人,咱就未必比那起子看似道貌岸然,實則喪盡天良的男人更加下賤卑劣!
「咱坦蕩磊落,容不得他們欺蔑!相反那起子男人倒是天生的賤骨頭,你越是自尊冷峻,他們就越是敬你愛你,男人那些個五臟六腑、花花腸子,我算是摸清了,看透了!」
彩屏虔誠的聆聽曹媽媽的訓誡,唯唯稱是。
春茗聽得既新奇又迷茫,如墜五里迷霧似的,昏頭脹腦不知所云,也跟着迷迷噔噔的點頭不迭。
「春茗,春茗……」曹媽媽反覆品咂,像嚼着一截牛筋似的,「果然是良人家的女子。
「名字固然是好,但在這裡怕是不成的,得改個響亮的名兒……嗯,就叫蘊嵐吧,含納山之靈氣,吐不朽之光華。
「媽媽寄予你厚望,希望你能有超凡脫俗的表現吧。將來打出名頭,攫春樓這塊金字招牌,恐怕也要仰仗你的聲名地位,揚名立萬了。」
曹媽媽講得煞有介事,彩屏卻暗自好笑。
俗話說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吧,曹媽媽這話兒怎能千篇一律呢?當初對自己講這話時,還真被感動得五內俱沸,現在想來真是既可笑又酸溜。
心裏冷冷一笑,面兒上卻若無其事,佯裝非常讚賞說道:
「曹媽媽起的名兒真是好呢,既中聽順口,又有意趣兒。春茗,還不快快謝過曹媽媽?」
「謝曹媽媽,您起的名兒,我很喜歡。」春茗應聲福了一福,感激道。
「現在是蘊嵐了,小蹄子盡不長記性!」曹媽媽笑着輕戳彩屏一下,顯得非常滿意。
「蘊嵐啊,曹媽媽也沒啥多說的,一句話,既來之則安之,跟着姐妹們好生學、刻苦練,盡心用力,沒個不成的。」
曹媽媽說畢,微笑的轉向彩屏。
「彩屏,蘊嵐先交給你帶着,飲食起居你要費點心思照應着,若有個不妥處,媽媽是不依的,明白么?好了,去吧!」
彩屏覷向蘊嵐,狡黠的眨了眨眼睛,好像曹媽媽立時會反悔似的,捉住她的手一溜煙跑了,留下一串風鈴般的笑聲,在花廳里叮叮咚咚迴旋。
曹媽媽見着二人遠去,漸漸斂了笑容,隨即嘴角吊起,露出陰狠、狡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