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統江湖各派自上古便已流傳世間,江湖宗派禮行天下大義。對人朝之事不加干預,因此能千百年來長存世間,且於人朝中得到愈發的威望。
天下第一大宗,歸一閣。築宗西境太清山上,流傳百年,道統深遠,在這四國分立的時代越發聲勢浩大起來。
西沐太清山,亦是西境第一道統名山。原始古林一望無際,高大的絕崖之上一條銀河衝擊而下,于山間激起陣陣轟鳴。
山路兩旁,合抱之本直入雲霄,散落的望柱亦見星光燦點點。地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霜,初進山門,李元攸便是早早下了馬,牽着青鬃馬緩步走在石階之上。
太清山腳下,白色的古老石階一望無際。李元攸放下馬繩,大踏步走上了台階。
歸一閣!山門前,三個樸素的篆文大字映入眼前。
石階每上一階,心靈似乎都輕鬆了許多,周圍諸多峰巒升騰起了隱約可見的雲霧。
在冬日的涼風中,諸峰下萬畝竹林也像嫩草被輕風吹拂一樣遊動着。
約莫半個時辰之後,石階也終於走到了盡頭。潺潺的溪流,悠悠的鶴鳴,輕風拂過,大有一方人間秘境的滋味。
石道盡頭一名青色玄衣的年輕弟子早已在此等候。那名弟子高束髮髻,兩鬢青絲垂落,眉目清秀,面容白凈,大有一方修道者的風範。
「道言師兄有禮了。」那人彎腰作揖行禮道。
道言,是李元攸早年習武時的道號。
「有禮。」李元攸回禮,目光盯着眼前的年輕人有些不解。
「在下蒼明,玄一師尊料到師兄此去西沐皇都必會來歸一閣一敘,特命弟子前來迎候。」年輕弟子回首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師弟請。」李元攸轉身向前。
早年間,禹帝就曾派送漢王李元承與李元攸入山學習劍術,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李元做也是歸一閣的弟子。
一路走過石橋,庭台,水榭,十數年前的光景仍舊曆歷在目。但從當初萬眾矚目的皇子摔落到如今這個人人喊殺的廢王又是多麼痛苦的故事。
「這麼多年了,太清山還依舊是這個模樣。」李雲做感嘆道。
「師尊老了,到是喜歡念舊,閣內一草一木的變 更都是少有的。」蒼明應道。
「玄一師尊一切還好?」
「近些日染了風寒,在齋內休息,但身子骨還算硬朗。」
「以前朝中多,無暇拜見師尊,如今閑了,卻不知此去可有來回,特來見一見老師。」李元嘆道。
「師兄尚且還是寬心些,道法無常,行到水窮處,也自有坐看雲起時啊。」
「蒼明師弟心寬啊。」
「弟子九歲上山,如今已是第十二個年頭,曾經在山下滿府盡造屠戮,僅剩弟子一人,但是過了這麼些年,一切都早已物是人非了。」
「節哀。」
「師兄無妨。」蒼明擺了擺手,接著說道。
「兩年前,弟子下山,想要報了早年屠戮之仇,可惜那人早已化作只知道吃拉的廢人,滿目污穢,哪裡還有當年的兇惡?」
說話見,兩人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到了書齋門前。
「到了,師尊在裏面等你,師兄請進吧。」
蒼明眼角略微濕潤,拱手相讓。
「嗯。」
提了提衣襟,李元攸青色踏入屋內。
書屋依舊想十數年前一般,不寬敞,但也不逼仄,諸多書架之上,滿是久經藏卷,扎扎古簡,幾幅古樸的畫卷隨意垂掛在書閣之內。
轉過書架,一張熟悉的背影就靜靜佇立在那。
老人一身白色素衣,手拄着虯龍狀的手杖,銀色長發高高盤過頭頂,迎窗而立,三尺須髯在風中飄逸,眼前的無盡林海若隱若現。
似乎感受到了來人,老人緩緩回首,師徒二人四目相對,天地頓時一陣悵然。
「老師,弟子道言來晚了。」
李元攸跪倒在地,頭重重磕在木板上。
老人滿眼淚光,小步走來扶起李元攸。
「哈哈哈,道言小子,你也長怎麼大了。」老人輕拍李元攸的肩膀,笑道。
「來。」握着李元攸的手,老人將他拉到席前坐下。
「聽聞老師風寒,怎麼還大開門戶?」李元攸關切的問道。
「哈哈哈,風寒而已,不是什麼大病,怎麼能夠錯過這大好河山呢,你看。」
窗前,萬畝竹林搖搖曳曳,風移影動間,有說不盡的玄妙。
「老夫的身體自會調養,但也沒有蒼明胡言的那樣不堪,哈哈哈。」玄一老道笑道。
兩人相對,茶案之上紅徹的火爐中水壺噠噠作響。煙爐里一縷青煙緩緩升騰,滿屋充斥着道家的玄妙。
玄一手挽起衣襟,悠悠沏起了茶,爐里的沸水冒出一陣白煙,給寂靜的書閣平添了一份生氣。
「夏天裏新收的岩茶,你嘗嘗。」
茶碗里散發陣陣清香的茶葉悠悠飄轉,小茶杯已經遞到李元攸胸前。
「這岩茶啊,量少,清香,但是味苦,甚至有幾分難以下咽,不過此茶最是以為深長,回甘無窮,有道統中的大道至簡的深意,與修道之人,便是最好不過的。」
一骨碌,李元攸飲下了杯中之茶。一股苦澀噴薄而出。
「這第二杯呢,有幾分冷澀,有幾分難以言盡,好似低谷中的劍道者,苦修而不得。」
玄一重新加滿杯中沸水,涼過一會兒,李元攸端過,一飲而盡。
心頭無數狠意漸漸被苦澀壓制。
「這第三杯茶嘛,回甘,綿愁。有一點想登封后的喜悅,當然也有蒼涼。」
布滿褶皺的大手推過茶杯,李元攸慢慢地飲下了這最後一杯茶。
心中有恨,但此時卻多了一份釋然。
人活於世界之上,沒必要參與到那麼多的爾虞我詐,問心無愧即可。
「老師,時候不早,弟子該啟程去錦城了,弟子告辭。」
「好,你先前遣人送來的公子為師安置在了宗內,你是否要見見?」
「見就不必了,弟子只是一時憐憫,救人一命擺了,弟子告辭。請老師保重。」李元攸種種磕在地上,拜了三拜,轉身走出書齋。
屋外,蒼明仍在等候。
「師兄。」
「蒼明,你替為師送送你師兄。」書齋之內,傳來玄一道人虛弱的聲音,有幾分不舍,也有萬般囑託。
千丈石階上,師兄弟二人緩緩於微風大起之時走了下來。
山門前,亦是有人等候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