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行不行啊?」
原堯雙手插兜,回望着綴在他身後,走得搖搖晃晃的男孩。
穿着着大一號,明顯不合身的外套和帽子,看起來就像是偷穿大人的小孩子一樣,笨拙又滑稽。
「行的。」
陳可嘴上應道,但身體卻很誠實地左右搖晃幾下,要摔不摔,還是原堯眼疾手快,手穩穩托住陳可的手臂,藉著他的力氣,這才得以站穩腳步。
等他站定後,原堯才放開了他的手臂,手掌放在身側不着痕迹地動了動,這麼細,像是只剩下一把骨頭了。
此時,兩人剛剛走出去沒多遠,就連公園門都還沒有走到。彎彎曲曲的石子小路,從這頭,一直蜿蜒而下,沒入黑暗。
氣氛沉悶,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有陳可微微急促的呼吸聲在黑夜中異常清晰。
原堯隨意踢着腳邊的石礫,隨着受力,石子滾出去老遠,骨碌碌的聲音隔了很遠才漸漸消失。
【宿主,要不你背一下陳可吧,他的腿肯定受傷了,走路一搖一晃的,這樣走下去,你們什麼時候才能走出公園啊。】
原堯:「別得寸進尺。」
光球在原堯的耳邊喋喋不休,忍得他心煩,眉眼間染上了一抹戾氣。
陳可跟在原堯的身邊,小心地打量着旁邊人的神情,生怕他覺得自己麻煩,而將他丟在這裡。
突然,原堯在他面前站定,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蹲下了身子。
「上來,我背你走吧。」
見身後遲遲沒有反應,原堯:「上不上來?不上的話,我就要走了啊,你一個人留在這裡好了。」
「要的,要的。」
陳可聲音急促又緊張,像是生怕原堯將他留在這裡般。
接着,一具溫熱的身體便小心翼翼地趴伏在原堯的背上,手沒敢圈住他的脖子,反而乖巧地放在他的肩膀兩側。
原堯背着起身時,忍不住顛了顛,惹得陳可小小驚呼了一下,忍不住用手圈住了他的脖子,以免自己掉下去。
許是原堯的舉動,引起了陳可的誤會,只見陳可小心翼翼地問道:「我…我不重吧?」
原堯的心情本就不怎麼美妙,他的問題正好撞在槍口上,忍不住嘲諷:「重,怎麼不重啊,跟頭豬似的。」
原堯的話有些刺耳,但陳可卻不怎麼在意,只一字一句,帶着少年獨有的認真,開口道:「你瞎說,我肯定沒有豬重。」他至多也就比小豬崽重上一些。
「剛剛不是你問我的嗎?現在我說了你又反駁我?樂不樂意聽真話啊?」
「反正你說的不對。」
陳可弱弱地反駁完後,就窩在溫暖的背上保持沉默。
原堯的背很寬闊,也很溫暖,很穩地背着他走路,像是小時候在爺爺背上一樣令他安心。
原堯背着陳可一路走出了公園。
海市屬於內陸城市,雖然面積不大,但是經濟發達。只不過,不同於其他城市夜晚的燈火通明,人聲鼎沸,海市一到晚上街上就沒什麼人了。
如果是到了晚上10點左右的話,不只是行人,連沿街的商鋪也早早關門下班了。
因此,當原堯兩人走出公園的時候,看到的便是空曠的大馬路,除了偶爾有一輛大卡車開過外,基本渺無人煙。
站在馬路邊,往道路的西面望去,距離不到1公里的地方,醫院的燈牌正在黑暗中閃着光。
「我們先去醫院給你看看傷吧。」
雖然看着應該是沒受什麼內傷,但還是做個檢查更讓人放心。
誰知原本窩在他背上安安靜靜地男孩,在聽到他說的醫院後,頭搖得跟撥浪鼓一般,差點將帽子都甩了下去。
「我不要去,我沒什麼事情,只是皮外傷,休息兩天就會好的。」
在陳可的心中,醫院兩個詞便代表着失去,代表着死亡。小時候,最疼愛他的爺爺就是在醫院離去的,接着是奶奶……
再者,他的褲兜比臉還要乾淨,哪裡有錢付得起基本的檢查費用。
「好了,這件事情就這麼說定了,先去醫院做個檢查,沒什麼大事,我再送你回去。」原堯並不理會他的拒絕,自顧自說著,他就當是日行一善,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
「我不想去。」陳可低低地做着微弱的反抗,甚至還想從原堯的背上下去。
嘿,偏偏有人不識好歹!
「檢查很快的,你也不看看現在你的臉有多腫,像個大豬頭。」
原堯原本也不想多管閑事,但是在看到醫院的招牌時卻想到在機場時,光球給他看的報紙,上面好像說了這次樹林案後,他的右耳失聰了……
他轉而想到陳可的家境,開口補充:「還有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基礎檢查用不了多少錢的,你不是還有學生醫保的嗎?」
「可是…可是。」陳可還在猶豫。
「沒有可是,要是你不去的話,我現在就放你下來,你自己回去吧。」
陳可抬頭望了眼空曠無人的馬路,漆黑的深處像是潛伏着巨大的怪獸,隨時就能將他連皮帶骨,全部吞入腹中。
他瑟縮了一下,接着重新將頭埋回原堯的背上,瓮翁道:「那就去好了。」大不了先賒賬,到時候他打零工還就是了。
不同於外面路上的冷清,醫院的急診室內燈火通明,醫生護士忙忙碌碌,喧囂一片。
有焦急的父母帶着高燒不退的孩子前來的,也有哭嚎着的燒傷、骨折病人。
原堯帶着陳可進到急診室,沒等多久醫生就給陳希嘉的傷處做了檢查,除了耳膜穿孔外,其餘都是些皮外傷,簡單包紮,做好日常護理也就好了。
而耳膜穿孔幸好發現的早,不是很嚴重,醫生開了幾盒葯,叮囑這段時間耳朵不要碰水,防止發炎。
「這葯是不是很貴啊。」
陳可拿到葯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不是擔心自己的耳朵,而是他的葯錢。
原堯沒好氣道:「是錢重要,還是你的耳朵重要?」
陳可抬頭看向原堯,桀驁的眉眼看着就不好惹,只好弱弱低下頭,小聲嘀咕,「都重要的。」
「別想有的沒的了,按時吃藥,否則以後我就叫你小聾子了。對了,我已經叫了輛的士,等會我先送你回家。」
陳可一聽回家,果然就消停了下來,他有些為難,現在就算將他送到家門口,可能也是沒人給他開門的,不過這些事情他還是不想讓班長知道了。
「要不你自己回去吧,現在這麼晚了,我等會自己也打車回去就好了,我們應該不順路的。」
「你這樣太麻煩啦,反正我叫的的士還有15分鐘就到了,一起還更省錢。」
「還是算了吧。」陳可不想說出自己的住址。
原堯定定看了眼陳可,他懷疑男孩是不是在防備他?還是有其他的難言之隱?
陳可被他看得如坐針氈,馬上就憋不住,想要和盤托出的時候,原堯卻先一步離開了。
陳可看他走過長長的醫院走廊,消失在了拐角處,默默低下了頭。
他是生氣了嗎?
雖然是他讓原堯離開的,但是真走了,他又有種說不上來的委屈,心中悶悶的,像是被大人拋棄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