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藥品着實厲害,不消半個時辰,鼻腔竟然真的不曾堵塞!」
坐在大廳內,雷都頭望着四周好奇不已的父老鄉親,臉上表情極為震撼。
「莫非真的有效?」徐毓敏聽見聲音,而後下意識的看向一旁端坐的唐寧,詢問道:「這藥物難道是神物不成?」
「嘿嘿——」
瞧見起了效果,唐寧從善如流道:「這位大娘,小子不是說了嘛,我乃海外歸來,這帶回來的物件自然是中原故土不曾擁有的。」
「當然了……」
話音一轉,唐寧繼續又道:「這藥物雖好,卻也是治標不治本,雷都頭這病情想要加快好轉,還是不要在外面跑來跑去為好。最好的辦法是,此時再多喝一些熱水。待到晚上回家,還要煎一副中藥,方才根除。」
「那敢情好!」對着唐寧拱了拱手,雷泰開頓覺身心舒暢:「還未請教姓名。」
他聽唐寧說話文縐縐的,此時也是有樣學樣,試着用知縣老爺那副語氣說話。
「小子姓唐,名寧,祖父乃開封府人氏,因父輩在開封府得罪了一潑皮,奈何那潑皮是有背景的,決定遠逃他鄉……」
做出痛苦神色,唐寧繼續對着周遭眾人解釋道:「那時我剛出生,隨着父母遠渡重洋,在海外安家,可憐我那父母,因為不懂海上生活,染上了奇怪病狀……」
「去年,父母兩人…….含恨去世,病逝之前叫我回來中原故土認祖歸宗……年初,小子遠渡重洋……於今日早間路過此地,因為銀兩用完……」
「原來如此,沒曾想,倒是徐大姐過於小心了。」雖然看出來唐寧沒有完全說實話,但此時此刻雷泰開病情早已好轉,也是逐漸接納了唐寧。
笑話!
能夠在半個時辰內醫治好他的病情,這種手段何曾見過?
有着一些難言之隱,也是正常的。
一念及此,他再次望向唐寧道:「以唐兄弟手段,想來去往江寧府給當今聖上當太醫,榮華富貴呼之即來……」
聖上在江寧府?
南京?
等一下,在南京建朝的有……東吳、東晉、南朝的宋、齊、梁、陳,還有五代十國時期的南唐,明初朱元璋,太平天國洪秀全,吳埔校長。
東吳東晉似乎可以排除,因為這屋裡有胡凳。
眾所周知,在唐之前,華夏中原基本上是席地而坐的。
明初也可以排除,朱元璋治下的捕快服絕對不是這個制式,這老傢伙要求很嚴,什麼人穿什麼衣服,是有嚴格規定的。
不愛穿?不喜歡穿?
對不起,以後你都不用穿衣服了。
太平天國就更不可能了,畢竟那個時候番薯早就傳到了華夏,由明末陳振龍冒着生命危險帶入中原,不可能田間鄉野一株沒有。
說一句題外話,此人應配享太廟。
難道是穿越到南朝的宋、齊、梁、陳這幾個政權來了?
還是南唐呢?
「唐寧小兄弟,您……」
「哦哦,不好意思。」立即回過神來,唐寧接着方才的話茬道:「讓雷大哥笑話了,應天府小子是去不得的,須知這些藥物僅有三五顆而已,只用來自保罷了。再一個,也只有像雷都頭這麼孔武有力的身板吃了立馬就好,其他人絕對是沒有這個效果的。」
「哈哈哈——」
得到誇獎,雷泰開頓時大笑三聲。
「小子真真就很好奇,以雷都頭的本事、脾性,便是當上那戍邊定國的大將軍也未曾不可,為何在這小小的縣衙任職…….捕快呢!」
「你小子,你……」聽見唐寧的言語,這把雷都頭頓時整不會了。
瞎說什麼大實話啊!
這……這小子簡直就是他的知己呀!
須知,沒有人不會被誇獎。
就是明知道對方是在奉承,是在說好話,說便宜話,也會很開心。
他當即便是喜笑顏開的招呼道:「徐大娘,快些去黃家鎮買些食材,若是家中有雞有魚,賣與俺便是……」
「雷都頭要留下來吃飯?」眼神一亮,徐毓敏並非是不知道好歹的人。
一縣都頭在此做客,那是請也請不來的。
她自然也是看出來,眼前這個小郎君似乎並非歹人,只是不懂鄉俗罷了。
倒是她有些草木皆兵了。
一念及此,徐毓敏當即喜笑顏開回應道:「自然是有的,果酒也有,若是想吃魚,叫劉老漢去打幾條便可。」
「好,那賣與俺便是。」示意趕快操辦起來,雷泰開心情大好。
而後,他再次看向唐寧,愈發欣喜。
想來,他在此地做都頭已經三五載光陰。
一開始,他這副樣貌遭到了所有人的反感,畢竟祖輩血液里有着胡人血統。
所以他兢兢業業,想要得到百姓認同,便是張家丟了一袋芝麻,李家丟了一個西瓜,他要盡心儘力找回。
逐漸,他得到了尊重。
但,這也只是在他有所付出的前提下。
而眼前這個小郎君,竟然一見面就說出這種話,怎叫他不歡欣雀躍。
哪個男兒不希望建功立業?
哪個男兒不願封王拜相?
這小郎君,當為知己誒!
此時此刻的唐寧哪裡知道,他這個生在紅旗下的三好青年在對方的心裏印象極佳,瞧見對方笑眯眯的模樣,他忍不住一陣惡寒。
菊花不由地緊張了起來!
「且問小郎君,今後有何打算?」既是知己,雷泰自然是想要深交。(這個深交是正經的。)
他這句話的意思是:既然沒有路引、沒有銀兩,俺可以幫你想想辦法。
聞言,唐寧立即站起身子,對着雷都頭拱手道:「實不相瞞,雷大哥,小子想留在此地,我看這處村落人傑地靈、俊采星馳,端的是一個好地方。便是想要在此桑麻種田,解決溫飽後再做打算!」
「可是你沒有路引……」
「再一個,小子也是想要在此地耕種海外帶回來的糧食作物。」
決定加大誘惑,唐寧繼續道:「此農作物確實可以畝產三五石以上,若是耕種出來,必然對我華夏百姓有大用!」
對我華夏百姓有大用!唐寧是個有腦子的。
「哦?」頓時來了興趣,雷泰開當然知道高產的農作物意味着什麼。
當即好奇地看向唐寧腳下的書包問道:「這包裹里就是那些作物?難道真的高產?確實是海外帶回來的?」
「真真切切!」神色嚴肅,唐寧知道就差這臨門一腳了。
他能否留下來,雷泰開是有決定權的。
捕快,乃是吏。
《說文解字》對吏的解釋是——治民者也。
在古代社會,他們是官員與地主乃至普通百姓之間,承上啟下的人物。
非常重要!
打個比方,就好比水滸傳裏面的山東及時雨,他就是吏。
整個縣城,十之八九的人都要給面子,便是縣太爺在某些時候也要聽從這些人的意見。
「那…..且留在此處也並非不可……」神色嚴肅,雷泰開在沒有見到高產的作物之前,一時也是難以相信的。
但他還是決定讓唐寧留下來,畢竟,若是真的種植出來這種高產作物,他也是居功至偉的。
萬一受到皇帝的賞識,封個高官,想想就令人激動啊!
「你這小子是從海外何處地方而來?」一直站在旁邊沒有開口說話的兩位捕快,其中一位名為朱龍的青年忽然出聲說話。
「俺娘舅是福建人,妻兒老小每隔一兩年都會回去探親,他們說海外長相怪異的很,卻是從來沒見到過。」
此人一語說罷,周遭眾人皆是豎起耳朵。
除了對海外的事情感到好奇之外,還有一點自然是想要清楚地知道唐寧的來歷。
笑話,一個身份不明不白的人在此定居。
不弄明白善惡由來,必然是不行的!
若是犯了案子,說不定是要受到牽連的,並非鬧着玩的事。
知道這也算是最後的考教,唐寧笑道:
「小子乃是從佛羅里達州而來的,這是一個極東之地的國家,其實現在荒僻的很。」
「至於你說的那些長相奇異之人,從廣東登船之後,往西途徑天竺,波斯,羅馬,那裡就是歐巴羅國家了。那些人金髮碧眼,身上還有一股異味,其實是常年不洗澡。」
「對對對,就是這樣,這群人真是蠻子!」嘿嘿一笑,朱龍對着雷泰開挑了挑眉,其中含義不言而喻。
「好,受教了,沒想到海外還有如此多趣聞,當真想要見識一番,哈哈哈。」
朗聲大笑,雷泰開當即話音一轉,道:「可是你這小郎君,在此地耕種,可甚是辛苦啊,你就沒想到過讀書寫字,俺看你說話也是文縐縐的……」
「雷大哥,實不相瞞,自然是有這個打算的。」
果然是瞧見眾人神采皆驚,唐寧抓緊解釋道:「小子父母都是讀書人,即便是流亡海外,也是時常要求我誦讀詩書文章,不說大話,考取秀才恐怕是手到擒來!」
「當真?」
驚訝地站起身子,雷泰開並非沒見過秀才,他的上官就是同進士出身。
他沒想到的是,唐寧竟然如此口出狂言。
小小秀才手到擒來?
這種話可以不能亂說,太狂妄了是一方面,還非常容易引起誤會的,畢竟涉及到舞弊一事。
「並非妄言!」唐寧確確實實是在說真話,他就絕對有信心考取秀才。
他在寫明代相關的架空網文時,曾仔細研究過古代科舉文章。
別忘了,他的車裡還有那本《歷代狀元文章彙編》一書是他在寫《穿越明朝當首輔》時候買的。
所以,他是帶着掛穿越的!
還有就是,宋代的朱程理學,還有陽明心學,在這個時代,必然是碾壓其他學術的存在。
甚至是驚天之雷也並不為過!
他甚至不需要完善,只需提出一個概念,就絕對會受到賞識。
「既然如此,小郎君若是留下來,老婆子這裡可以提供住宿!」眼瞧着眾人還在消化震撼,徐毓敏立即起了收留的心思。
她真的沒想到,眼前這小郎君竟然有這麼大本事。
雖然一時之間無法確定真偽,但此時正是燒冷灶的時機啊。
這個名為唐寧的小郎君,說不清日後真的大有作為,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便是此時能與雷都頭稱兄道弟,也足以證明此子頗為機敏。
而這種頗為幹練且成熟的性格也是自家孩子所沒有的,所以把此人留在她家裡,是完全可行的。
「徐大姐,你……你家裡收留這位小郎君,恐怕不方便吧!」既然有人收留,雷泰開並不反對,可是徐毓敏畢竟是寡婦啊……
「我老婆子一個,都半截入土了,誰愛說誰說去。」
「可是……」似乎是明白了徐毓敏心思,雷泰開轉頭望向了趴在門縫前的吳啟文。
這是徐大姐的小兒子,從記事起,性格就木訥的很。
想來,徐大姐這是要讓吳啟文有個伴,正好兩人能夠互相學習。
可是,徐毓敏終究是寡婦,她不怕風言風語無所謂。
她背後的家族,眼睛了絕對是揉不得沙子的啊!
「好叫小郎君知道,不是雷大哥不叫你住在徐大姐家中……」
決定從唐寧身上開導,雷都頭勸說道:「你年幼時在海外生活,或許不知中原教化習俗,徐大姐是喪夫的,家裡還有一位未出閣的閨女……」
「沒事沒事,小子都依雷都頭安排。」當然明白古人非常在意流言蜚語,唐寧擺手笑道:「不瞞雷大哥說,雖然我在海外生活數載,但父母在世時,常教我一些中原文化,所謂禮義廉恥,國之四維,不可不知。」
「然,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這種事不需雷大哥您解釋,小子明白其中關節……」
「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好句子!」
「果然是有才華的!」
屋裡除了不識字的十來位鄉野村婦不知其意,剩下的徐毓敏、雷泰開以及兩個小捕快頓時眼神一亮。
不止他們四個,在偏房門縫前偷聽的吳啟文以及吳玉兒同時不由地對視一眼,皆是看出了對方的震撼。
吳啟文今年十四歲,是讀過不少聖人文章的,只是缺少了一股靈巧勁,用教書先生的話來說,是不懂舉一反三。
三十歲前,秀才危矣。
但這並不影響他通曉這句話的含義。
吳玉兒本是沒法上學堂的,奈何她腦袋靈光,經常幫助母親教導弟弟學問。
所以一來二去,便認識了不少字,懂得了不少道理。
自然是對這句話表示贊同,表示震驚。
「姊姊,這個大哥哥好厲害啊,他竟能出口成章,方先生肯定喜歡他這種學生!」吳啟文張了張嘴,有些想要和唐寧做朋友。
其實,他更想知道海外故事。
「確實,倒是母親看走眼了,將其誤認為歹人。」想起方纔此人還被水火棍架住,此時卻對着滿屋子的人侃侃而談,吳玉兒頓時好奇不已。
偷偷地趴在門縫上觀看,她一時之間竟看的有些痴了。
「我去……」
聽着眼前眾人滿嘴讚揚之詞,唐寧尷尬地摸了摸鼻子。
他知道在古代讀書人是飽受尊敬的,卻沒想到,竟然尊敬到這種程度。
誇的他都不好意思了。
曹雪芹先生,小子就不好意思了啊,誰叫咱會穿越呢!
「果然是有文化的,小郎君真的是讓人…….刮目相看啊!」
吐出一口濁氣,雷泰開很想知道,當他將這句話告訴上官的時候,臉上該是何等表情。
「小郎君,你便是留在老婆子家住吧!這件事任誰嚼耳根子也無所謂。」終於是意識到唐寧的價值,徐毓敏是讀過書的。
她此前是大戶人家的媳婦,丈夫死後,因為一些齷齪流落至此。
一個人拖兒帶女,桑麻種田。
所以,她知道學問的重要性,畢竟丈夫以前也是秀才,是有功名在身的。
留下唐寧,在她看來,任誰勸說都沒用。
她無所謂其他人亂說話,大不了一死了之,以死明志。
只要眼前此人對自家孩子有用,她真的什麼都可以不在乎!
「這……」立即看向雷都頭,唐寧沒想到,自己這個逼裝的太過分了。
人家老婆子惜才愛才,死活要收留他!
只是出於什麼目的呀?
真叫人不知所云……
「如此便罷了吧!」自然曉得徐毓敏抱着何種目的,雷泰開確實無話可勸。
在子女未來面前,徐大姐決定豁出去了,恐怕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若是小郎君需要落籍在此,大娘我且給你作保!」頓了一下,徐毓敏繼續道:「當然,唐寧小郎君要和俺家啟哥兒一起讀書,幫他考上秀才。」
「行!」終於弄清楚了眼前這位大娘有何企圖,唐寧果斷答應。
啟哥兒想必就是進院子時,看到的那個十來歲小子了。
考取舉人、進士不敢保證,秀才是絕對沒問題的。
他那本《歷代狀元文章彙編》相當於是參考答案,腦子裡記着這些去考試,只要不是智障兒童,秀才是絕對勝券在握!
「只是,小子有時候可能需要開墾荒田,種植這些作物……」
「沒事,都由大娘給你操勞,你只要說怎麼做就行。」
「好了好了…..」聽見兩人正商量這些有的沒的,雷泰開頓時就不樂意了。
這些事日後再說唄!
「徐大姐,快快去做菜來,俺都快要餓死了,跑了一上午。」
「哈…….」
扶額一笑,徐毓敏當即慚愧道:「雷都頭,休要怪罪休要怪罪,老婆子俺其他本事沒有,殺雞殺鴨收拾出來一頓飯,快得很!」
「好好好,且去吧!」招手對着門外一位漢子示意走進前來,雷泰開扔過去三枚銅錢過去:「劉老漢,且去打兩條魚來,做醒酒湯吃。」
「好嘞,都頭稍等片刻。」
「這傻子,今日好歹是正常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