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一家住錦屏巷，離藍府所在的錦雲巷大約半時辰之路程，除了老夫人，藍府其他主人早早起來，穿戴整齊後駕着馬車往錦屏巷去。
由於大雪未化，一路行駛速度不快，一段路竟耗了平時兩倍的時間。
他們抵達吳府時，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及表哥表姐早已翹首以盼。
「來了，小姐姑爺到了。」
丫鬟打了帘子進來稟告，眾人欣喜，臉上的笑至始至終沒有消失。
「見過父親、母親，大哥、大嫂。」
「見過外祖父、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
姐妹花學着爹娘規規矩矩地向長輩問安，見兩人乖巧懂事，長輩愛得不行，其中外祖母更直接，將兩人攬入懷裡，心肝寶貝叫個不停。
都說外祖母年輕時最爽朗活潑，果然名不虛傳。
姐妹倆都有點不習慣外祖母的熱情，但又不好拒絕。
這時，大舅母白氏插科打諢將她們解救，「母親，您可不能太偏心了，玉兒吃起醋來連兒媳都怕。」。
白氏口中的玉兒，名吳娉玉，乃白氏之女，年長清顏清舞一歲，性格豪爽、恩怨分明，像極了吳老夫人年輕時，所以很受外祖母疼愛。
這廂正說著，吳娉玉來了，同行的還有大表哥吳兮揚、表妹吳藝蓮。
大表哥、大表姐皆由白氏所出，大表哥年長表姐兩歲。表妹生母乃大舅舅妾室，表妹出生不久就病故了，白氏憐惜表妹便將其養在身邊，表妹為人低調謹慎，柔弱安靜。
三人進了屋先拜見了長輩，然後是五個年輕小輩相互見禮，吳娉玉才依偎在外祖母身邊撒嬌：「祖母，娘親說玉兒壞話，還欺負表妹，您可得罰娘親。」
「好，一會兒就罰她多吃一碗飯。」
吳娉玉搞怪，吳老夫人也配合，真是兩個活寶。
清顏只掩嘴偷笑，清舞就不那麼含蓄了，打趣兒道：「表姐和唐玉都叫玉兒，真乃天生一對。」
眾人皆疑惑「唐玉」是誰，吳氏解釋道：「唐玉是隔壁禮部侍郎府上公子，時常與小舞在一處玩，雖然總被欺負但樂呵呵的，是個隨和的孩子。」
「哦，原來是舞表妹的出氣筒呀！」吳娉玉嘴角盪起笑容，眸中閃着「我懂你」的精光。
清舞白了她一眼，不再說話。
一幕插曲罷了，眾人未放在心上，尤其是丫鬟來稟報膳食已準備好。
因是團圓佳節，孩子尚小，也不講究男女不同桌了，一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年，大人喝着小酒，小孩則喝果醬，其樂融融。
酒飽飯足後，男人們去了別處，吳兮揚也跟着，女人小孩則就在老夫人院中話話家常。
表姐妹四人聚在一起，或畫花樣，或討論喜愛的吃食衣着首飾。
吳藝蓮很有畫畫天賦，小小年紀已有自己的風格，畫的花樣也別出心裁，其他人讚不絕口。
「二叔若是見了蓮兒的畫一定會收蓮兒為徒弟。」
吳娉玉純粹地表達羨慕之情，並無嫉妒之心。
清顏、清舞對素未蒙面的小舅舅也很好奇，從來只聞其名不見其人。
小舅舅是大夏王朝最年輕的狀元郎，但無心出仕，醉心於山水詩畫之間，在畫畫方面頗有造詣。如今遊歷在外，多年未歸家。
吳娉玉這樣的誇讚使吳藝蓮羞澀地低下頭，連連稱：「妹妹連二叔的萬分之一都不及，大姐姐莫要取笑妹妹。」
她乃庶女，雖然母親待她很好，她仍改不了骨子裡的自卑和小心謹慎，一直恪守謹言慎行原則。
三人知她性格如此也不糾結於此，岔開話題，只說別的高興事。
相比之下，另一邊氣氛凝重許多。
女兒的子嗣問題一直是吳老夫人心頭之痛，女兒嫁入藍府多年，只得兩個女兒，親家母為人寬厚，女婿對女兒真心實意，並未因女兒無所出而做妖。
吳老夫人心有愧疚，趁着這次機會向女兒詢問一番。
其實這也是吳氏心裏的痛，可生兒生女本是緣分，急也急不來。
「母親，大夫為女兒診治都說女兒身體無大礙，這幾年一直吃着葯。」到底是自家人，她也不覺得難以啟齒，如實說來。
吳老夫人嘆了口氣，既然身體無恙，那隻能看緣分了，左右女兒不過二十齣頭，還有時間。
「娘，您也別太急，妹妹要放鬆心情，人吶越是緊張越不易有孕。」白氏寬慰道。
「嫂子說的是，我會注意調節的。」
吳氏感激嫂子一片誠心，對其笑了笑，又回過頭安撫吳老夫人道：「讓母親擔憂是女兒不孝，母親只管放寬心含飴弄孫、頤養天年，就算女兒不能再生，他也不敢負了女兒，否則女兒打斷他的腿。」
「他」是指藍將軍，夫妻倆感情穩固，絕不會因為一點困難就互生嫌隙，況且他們還有兩個可愛乖巧的女兒。
雖然她的話聽起來氣勢洶洶，但眸子中無不透露出溫柔，吳老夫人備好欣慰，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此話暫時不提，吳老夫人將話題引向別處。
這時，丫鬟上前斟茶並端上點心，稍微停留了一會兒，見主子沒有別的吩咐才退出去。
屋內炭火燒得旺，三人又說了許多話，一時覺得口乾舌燥，喝了茶潤潤嗓子方好。
吳老夫人將茶杯擱下才幽幽開口：「白駒過隙，轉眼間皇子公主們也到了上學的年紀，估計又是一場風暴。」
吳老夫人並非危言聳聽，皇子公主上學，授課人選、伴讀之爭從來就不平靜。
富貴當前，有幾個人不為之動心？
「宮裡規矩多，我倒是不希望顏兒、小舞受這份苦。」
吳氏一片愛子之心，深得吳老夫人認同，都說皇宮富貴，殊不知這富貴都是長在爭鬥之上，想要得到也得看有沒有那個命。
「我們家丫頭無憂無慮就好，不需受那份罪。」吳老夫人說道，但轉念一想，世間之事並非盡如人意，隨緣吧？
白氏娘家地位不高，但是個聰明上進且心思通透的，不說別的，這公主伴讀她希望女兒爭一爭，若爭贏了彷彿鍍了金，於將來嫁人有益。
然而，白氏不會傻傻地反駁婆母的話，不露痕迹，笑着附和：「娘言之有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陛下的考量不是我們能揣測的。」
「嫂子說的是，我們還是不要胡亂猜測才是。」吳氏道。
「我們呀，就會庸人自擾。」吳老夫人說著，哈哈大笑，三人頓時一身輕鬆。
藍家人稍坐了一會兒便離開了，馬車慢悠悠回府，也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
由於清晨起得早又玩了大半日，清顏清舞在馬車裡睡著了。
「老爺，你可知皇上有意為皇子公主選伴讀一事？」
「略有耳聞，夫人擔心女兒會中選？」
吳氏點頭，眉頭緊蹙，憂心蒙面。
相比之下藍將軍坦然許多，輕柔地握住夫人的手，安撫道：「夫人不必憂心，據說陛下已有心儀人員，不是我們家。」
陛下登基不過七八年，天下安定，正是大刀闊斧改革的好時機，這時必需要文人衝鋒陷陣，若不出所料，伴讀必從文臣之家選出。
而藍家是武將世家，世代為國盡忠，骨子裡流的血都是愛國的，陛下無需用這樣的方式捆綁。
吳氏見他胸有成竹，漸漸放下心來。
過了十五，冰雪融化，太陽也從厚厚的雲層中露出臉，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街市上逐漸恢復熱鬧，小商販們開始活絡於生意中。
年十六清晨，陛下聖旨抵達各府，陛下為皇子公主挑選伴讀，凡四品以上官員之五歲以上嫡子嫡女皆可入宮候選，入宮日子定於二月初一。
今上有四個皇子兩個公主，其中唯大皇子是皇后所出，其他皇子公主皆嬪妃所出。
最小的六公主也四歲了，大皇子年長，今年八歲，是陛下還是王爺時出生的，三皇子生母是江湖女子，早亡，三皇子從小生活在外祖家，不在京城。
因此，這次是為三個皇子兩個公主選伴讀。凡得了旨意的人家無不緊鑼密鼓的準備着，新衣首飾、規矩，樣樣都得準備、學習。
藍家雖不願女兒中選，但也不能落於人後，受人恥笑。年前商議的別院之游暫時擱淺，吳氏一面為女兒籌備，一面料理家事，忙得跟陀螺似的。
二月初一，春光明媚，一輛一輛華麗的馬車駛向皇宮，各家主母攜嫡子嫡女進宮了。
陛下、皇后在凌煙閣召見眾人，此前，眾人暫時歇在凌煙閣偏殿，宮女侍奉了茶水點心，偏殿內鴉雀無聲，眾公子小姐乖巧安靜地坐在母親身邊，難掩內心激動、緊張。
過了大約一盞茶時間，六個面容姣好的綠衣宮女如魚灌入，屈膝見禮。
「各位夫人公子小姐，皇后娘娘有請。」
眾人緩緩起身整理衣衫在宮女引導下去見皇后娘娘。
皇后李氏，藍老夫人娘家侄女，論輩分，清顏清舞該叫其一聲表姨，但除非皇后發話，否則誰敢亂攀親戚。
還是老實點，走了過場好回家，清舞是一萬個不願意呆在皇宮，壓抑得喘不過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