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任性，還不等人們駐足觀賞就從指尖溜走。轉眼間，清舞已在這個人世生活了五年。
臨近年關，各家忙着裁製新衣，清顏、清舞被早早地從暖和被子里拖起來，洗漱時仍睡眼惺忪。
京城有名的鋪子——玲瓏閣，專做衣服，每一款皆量身定做，款式新穎，絕不重樣，很受追捧。尤其到了年關，玲瓏閣生意興隆，各家量體裁衣都得提前預約排隊。
今日正是玲瓏閣上門量尺寸的日子，老夫人素愛禮佛，輕易不出院子，但今日也早早起床。
「母親，您來了，快坐吧！那兩個懶丫頭還沒起呢！」
見老夫人過來，吳氏笑眯眯的起身迎上去，母女倆說說話。
「我都老了，也穿不了什麼新衣，不過來湊湊熱鬧。」
「母親哪裡話，終歸是要過年了，除舊迎新嘛，圖個喜慶吉利。」
兩人說笑着，氣氛融洽，這時丫鬟上前稟告兩位小姐過來了，不多時藍將軍也來了。
每日清晨藍將軍都要在後院練武場鍛煉半時辰左右，這個習慣已保持多年。
「見過祖母、娘親。」
姐妹倆向長輩行禮問安，丫鬟將凳子搬至吳氏身邊，姐妹倆分別入座。
待藍將軍來之後，玲瓏閣的分別為四人量了尺寸，然後幫着四人挑選布料花色。
此乃複雜過程，衣服是否合適美麗，主要是款式、顏色是否與人的氣質、性格匹配。
老夫人選得簡單，畢竟年老了，不需要那麼繁雜，藍將軍、藍夫人也快，經常在玲瓏閣做衣服，玲瓏閣對兩人的喜好了如指掌，今日的重頭戲在兩位小姐。
清顏倒是坦然，清舞一臉糾結，布料都不錯，款式也好看，她都想要，但她不能貪心，憋了半天，從她嘴裏蹦出一句話。
「娘，今日我和姐姐可以做幾套衣服？」
「你們長得快，原是準備各兩套冬裝，待開了春再做春裝。但凡事無絕對，多做一套也行。」
吳氏是在教她們一個道理，面對喜愛之物不可心生貪婪。
聽了她的話，姐妹倆異口同聲道：「那就選兩套吧！」
「姐姐，你先選。」
「妹妹先吧，我怎麼都行。」
清舞學着孔融讓梨，清顏推辭了，姐妹倆互相謙讓，長輩看了高興，最後還是老夫人發話了，否則不知推讓幾次。
「顏兒先選，左右你們喜好不同。」
言外之意是她們不會選重複，果然，清顏分別選了湖水藍、嫩綠色，皆綉蘭草，樣式不必選，由玲瓏閣設計。
輪到清舞時，她猶豫不決，時不時低頭沉思，吳氏柔聲問：「小舞都不喜歡嗎？」
清舞側身搖頭，在腦海里做激烈思想鬥爭後，終於鼓足勇氣說出自己想法。
尋常女子的衣服皆為及地長裙，可她不想這樣。
「娘，我想做成騎裝的款式，可以嗎？」
「小舞想學騎馬？」藍將軍兩眼發光，他是武將出身，可惜一身武藝無人繼承，若小舞願意學，他一定傾囊相授。
「老爺。」吳氏埋怨的眼神飄過去，兩人觀念不同，常常引發矛盾，她覺得女孩子當溫婉些，何必舞刀弄槍。
偏偏藍將軍是固執，一雙眼睛炯炯有神，含笑着等清舞回答。
清舞硬着頭皮點頭，藍將軍高興得不能自已，從座位上跳起來將清舞抱起，轉圈不停，似陀螺。
吳氏見狀不好再掃興，老夫人也不發表意見，於是清舞得了一套紅色騎裝，一套淺黃色衣裙。
過年了，家家戶戶門口掛起紅燈籠，貼起了對聯，夜晚鞭炮齊鳴，熱鬧非凡。
小兒換上新衣向祖先磕頭，向長輩賀歲，得了壓歲錢心裏樂開花。
晚飯過後，一家人打牌、守歲，其樂融融。
其實小孩子守歲不過是一種尊敬先祖的形式，很少有堅持到天亮的，當然，大人也不會責怪。
當晚，清顏清舞睡得早，老夫人年紀大了，並未堅持到最後，藍將軍心疼夫人，早早將其攆去睡了，自己守一整晚。
大年初一，寒冬飄雪，滿地銀裝素裹，半夜醒來，竟分不清是天亮了還是雪光耀眼。
屋內炭火燒得旺，青草在軟榻上值夜，倒也不覺得冷。
公雞打鳴後，青草起來梳洗完畢，見大雪紛飛，連忙將窗戶關上，只留炭火旁的一扇開着。這時，青草聽到內室有翻動的聲音，她趕緊上前。
「二小姐醒了，外面下雪了。」
清舞從被子里鑽出來，揉揉眼睛，睡意仍在，低聲呢喃。
「下雪了？難怪昨夜聽到奇怪的響聲，怕是雪壓斷樹枝了吧！」
青草一面幫她穿衣服，一面回答：「二小姐說的不錯，院里有根老樹枝被壓斷了，一會兒才有人來清理。」
「幸好今日不用出門，冷死了。」清舞嘀咕着，打了個冷顫，又鑽入被中，準備睡回籠覺。
一抹無奈且寵溺的笑容在青草嘴角綻放，罷了，等二小姐再睡會兒吧！
青草輕步離開，在外間與小丫鬟打絡子打發時間。
初一不出門，初二不歸家。此乃過年習俗，恰巧今日下大雪，各家大門緊閉，街道大雪無痕，白茫茫一片，早已分不清哪裡是路。
清舞睡至中午方起，年前裁製的騎裝今日可派上用場，她堅持要穿，青草還疑惑大雪天又不騎馬穿騎裝做什麼。
梳洗完畢，清舞在銅鏡前欣賞一遍又一遍，着騎裝，果然精神許多。
「二小姐，夫人那邊傳午飯了。」
「正好，請娘親看看我這身新衣。」
有丫鬟進屋稟報，清舞美滋滋地跟着去了。
早晨，下人早已掃了門前雪，她小心地踩着，望着四周樹枝上懸掛的晶瑩剔透的冰，又望着滿園雪景，心頭萌生新玩法，一會兒用午飯，她一定求着爹娘答應。
爹娘、姐姐已經入座，當她進了屋三人眼前一亮，騎裝紅似寒梅，在大雪天映襯得越發動人。
「小舞這身衣裳不錯，早知道給顏兒也做一套。」
吾家有女初長成，藍將軍笑得好傻好驕傲。
孟寧傅廷修半夏清顏聽了搖頭拒絕，「爹，我與妹妹性格氣質不同，妹妹穿着明艷動人，我若穿了怕是東施效顰。」。
「胡說，我的女兒明明是西施，才貌雙全。」吳氏忙不迭誇讚，讓清顏露出害羞之色。
清舞忙上前，挽着清顏的胳膊，彎彎的柳葉眉隨着她的笑活靈活現。
「姐姐宛若幽蘭，我似寒梅初綻，我們雖相貌相似，卻是獨一無二的美人兒。」
她話音未落，眾人已笑得不行，真是王婆賣瓜，自賣自誇。
有清舞插科打諢，一頓飯吃得無比熱鬧，飯後，丫鬟上了茶水點心，清舞吃得心不在焉。
她想在院子里玩雪，但娘親一定不會答應，除非爹爹開口，要怎麼說服爹爹呢？
「小舞，小舞。」
耳邊響起多聲，她才回神。
「爹爹，喚女兒何事？」
「怎麼心不在焉的？」
藍將軍很是擔憂，聞言，她腦中蹦出一個想法，不如將計就計。
她虛弱無力地癱在椅子上，望着窗外，恍惚且傷感。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如此雪景，我只能孤坐於此，着實可惜。」
不知她從哪兒學來的詩詞，話音未落，她無奈抹額，嘆息聲溢出，其他三人聽了低笑不止。
知女莫若父母，藍將軍與夫人相視一笑，還不清楚她那點小心思嗎？
「外面的雪真厚，讓我想起小時候堆雪人打雪仗的美好時光，可惜現在沒人陪我玩了。」
藍將軍假意感嘆，逗得清舞心痒痒的，清舞立馬撲上來，俯在他膝上，「爹爹，小舞陪你玩，現在就去。」。
她急不可耐，拖拽着就要出門，藍將軍不忍女兒失望，走到門口時回頭詢問：「夫人、顏兒，可要一起玩？」
兩人皆搖頭，吳氏吩咐丫鬟將斗篷拿來，自己和清顏皆披上，便站在門口觀看。
她一面囑咐小心別傷着，一面吩咐丫鬟熬制薑湯，待他們父女玩夠了喝上一碗驅寒。
院子里，父女倆如脫韁野馬，雪地里滿是一串一串，一大一小的腳印，在父女倆合力之下，一個似胖墩的雪人立在院中。
清舞跑到屋內找了橘子皮給雪人做眼睛，藍將軍折了一根樹枝擱在雪人胸前。
大功告成，父女倆拍拍衣袖上殘留的雪，就在此時，清舞靈光一閃，趁着爹爹不注意，她抓起一把雪扔向他。
父女倆玩起了老鷹捉小雞，一時歡聲笑語不斷。
梧桐苑宛若一幅圖，院中父女如瘋兔，檐下母女如處子，天倫之樂溫柔了歲月。
玩累了，喝上一碗熱薑湯，心裏暖暖的，待到傍晚，四人去老夫人院中用飯，大年初一也就過了。
今夜，清顏、清舞睡在一處，明日要去外祖家拜年，這本是高興事，但清舞愁得眉毛都擠在一起了。
「妹妹不高興？」
「沒有，只是過了十五爹爹就要請先生到府中授課，以後就不自由了，真希望時間過得慢些。」
「你呀，還沒野夠嗎？哪家不是三歲就請先生了，偏我們特殊，還不是爹爹疼愛的緣故，知足吧！」
「哪夠呀？一輩子自由自在才好呢！」
說話聲漸漸消彌，兩人進入夢鄉。
前世她太苦，今生只願裝作不懂，無憂無慮的守護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