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如白駒過隙，又是一年春燕歸來，轉眼間，她們三歲了。
「二小姐，小心些，別摔着了。」
「奶娘，我沒事。」
清晨，梧桐苑裡上演貓捉老鼠的一幕。清舞邁着小短腿，臉上洋溢着笑容，奶娘在後面追得氣喘吁吁。
年前，吳氏在梧桐苑裡挑選了兩個房間，將她們姐妹挪進去，由奶娘丫鬟照顧起居，但每日都在正房用飯。
這時，青玉打了帘子出來，半蹲着，用絲帕給清舞擦拭額頭的汗珠，嗔怪的眼神中飽含疼愛：「二小姐跑這麼快，可累着了？」
清舞平復了急促的呼吸後問：「無事，青玉姐姐，娘親梳洗好了嗎？」
青玉笑答：「夫人一早就親自煮了粥，現正等着二位小姐呢！」
青玉將她抱到飯廳，便去接姐姐。
她坐在凳子上搖晃着雙腿，雙手托腮，百般無聊地發獃。
丫鬟見狀，上前詢問：「二小姐，奴婢先給您盛粥可好？」
她拒絕了，丫鬟退至一旁，不再多言。
這樣無拘無束地愜意時光是她前世不敢奢望的，今生她要抓緊時機享受，放空一切，不必煩憂。
過了一會兒，夫妻倆一同來了，見女兒乖巧等候，兩人對視，露出欣慰笑容。
「小舞，起得這麼早呀！」見到女兒，他臉上剛毅的線條都變得柔和，馳騁沙場的大將軍變成女兒奴了。
清舞驟然回神，笑容綻放，聲音甜得像蜂蜜，「爹爹、娘親早。」。
「小舞，過來挨着爹爹坐，爹爹給你夾菜。」
他話音剛落，就遭到娘子幸災樂禍：「老爺厚此薄彼，顏兒該生氣了。」
呃……兩個女兒他都視為珍寶，但相較於文靜的清顏，他着實更喜歡活潑好動的清舞。
清舞不忍爹爹尷尬便打了圓場，「女兒大了，可以自己吃飯，爹爹還是照顧娘親吧！」。
聽聽，小孩說大人話，一本正經的模樣逗樂了夫妻倆。
談笑間，青玉抱着清顏過來了，昨晚下了一夜雨，想必清顏沒睡好，眼睛有些紅腫。
「姐姐早。」
「妹妹早。」
姐妹們相互問好，清顏才轉向爹娘問好。
清顏被娘親攬入懷，娘親見她強忍着睡意不免心疼，柔聲細語：「顏兒先忍忍，向祖母請安回來再睡，可好？」
清顏無精打采地點頭，他們家是嚴母慈父，爹爹疼惜女兒，提議着：「不如派人跟母親說一聲兩個孩子今日不必請安了，母親一向疼愛她們，一定不會怪罪的。」
「不行，規矩不能廢，母親只讓我們初一、十五過去已是慈愛，我們怎可不孝。」
母親一番嚴厲言辭其實是教導她們要懂得自律。
清顏尚小，懵懵懂懂。清舞卻懂得母親用心良苦，心中感激。
他不懂婆媳間相處之道，索性閉口不言，將話題岔開，一家人吃着可口早飯，其樂融融。
早飯過後，各自散去。他策馬去軍營，吳氏領着女兒往老夫人處去。
隨着年紀增大，老夫人睡眠變淺，每日起床便去小佛堂念經，期間丫鬟們把早飯擺好。
老夫人吃好，喝茶漱了口，丫鬟們將碗筷收拾好。
「老夫人，夫人領着兩位小姐過來了。」
對丫鬟的話老夫人沒有感到意外，每逢初一十五都是這樣。
「扶我去花廳吧！」
老夫人在那兒招待夫人小姐，早就叫丫鬟備好了夫人小姐愛的吃食。
「祖母！」
老夫人剛到花廳，清舞如一團火向她撲來，她身子踉蹌，差點沒穩住。
「哎喲，乖孫。」她趕緊蹲下，用懷抱接住清舞。
吳氏見狀，小心臟差點跳出來，生怕清舞撲倒老夫人。
吳氏鬆開清顏的手，跨步上前，關切地問：「母親，您沒事吧？小舞撞着您沒？」
說著，責怪的眼神掃到清舞身上。
清舞垂頭，俏皮地吐吐舌頭，鞠躬作揖，真誠道歉。
「小舞沒大沒小的，小舞錯了，望祖母原諒。」
「祖母不怪小舞。」，孫女與之親近，她歡喜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怪罪，小孫女活潑可愛，甚好！
大孫女性格文靜，雙生花性格迥異。她將視線轉向大孫女，見她睡眼朦朧、無精打采，又心疼她孝順懂事，又責怪媳婦太重規矩。
「顏兒，來祖母這兒。」她輕輕招手，清顏走近後，她一左一右抱着清顏、清舞。
「昨夜下雨太吵，沒睡好吧！以後倘若起不來就不必大清早來祖母這兒請安，中午過來也一樣。」
老夫人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她笑着答：「小舞、顏兒得娘疼愛，是她們的福氣，媳婦記着了。」
此話暫不提，四人話話家常，祖母突然提到上學之事。
清舞聞言，無法淡定，她攤開手掌，奶聲奶氣地撒嬌抗議：「祖母，小舞不想上學，您看，小舞還這麼小，手也無力，如果上學寫字，手一定會斷掉的。」
藍夫人忍俊不禁，噗呲一笑，惹來清舞一記白眼。
「娘，小舞是認真的。」
她無比認真，娘卻偷笑，太不尊重人了，哼！
她扭頭看着姐姐，準備拉個同夥，「姐姐，寫字手會斷掉的，沒有手，飯也不能吃，什麼也幹不了。」。
任清顏平日再穩重也不過是三歲孩子，儼然是被妹妹的話嚇到了，半天嘴裏蹦出「不上學」三個字。
一個似受了驚嚇的小白兔，一個似驕傲開屏的孔雀，老夫人悶笑不拆穿，孩子確實太小，待長大些再學也一樣。
吳氏瞥見老夫人嘴角微微上揚，還有什麼不懂？定是妥協了。
「不如由媳婦教導她們讀書習字，待她們滿五歲再請先生過府，娘以為如何？」
「如此也好，省得小丫頭斷手了怪罪祖母。」老夫人笑得不能自已。
反正不用上學很開心，隨便祖母打趣兒，她臉皮厚不害羞。
清舞擺出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姿態，惹得眾人偷笑不止。
上學暫時不提，姐妹倆只跟娘親學習三字經、寫大字。
清顏學得認真，悟性也高，字寫得像模像樣，不過一月，已有了自己的風骨。
再觀清舞，只曉得玩樂，學習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敷衍了事。
這日，天氣舒適，最宜出門玩耍，清舞讀書不到一刻鐘就如坐針氈，眼睛時不時往窗外飄，一旁伺候的丫鬟青草偷笑不止。
「二小姐，夫人可是交代過須得背誦了三字經才可出門玩。」
「唉，真是命苦，好好的光陰竟虛度在這狹小房間，對外面的世界可遠觀不可褻玩也！」
瞧她小小年紀偏學文人咬文嚼字，真叫人好笑。
青玉、青草是娘得力的大丫鬟，被派來照顧她和姐姐。青草性子活潑正和她意，青玉太過穩重，不好玩。
「青草姐姐，咱們偷溜出去吧！」她俏皮地眨眼，純真無邪的笑似有魔力，讓人不忍拒絕。
然而，青草跟隨她多日，已摸清她的脾性，一旦她出了門勢必要瘋夠了玩夠了才肯回來，到時夫人定擔心。
「奴婢做不了主，除非夫人答應。」青草狠心拒絕，害怕看到小姐失望的眼神，於是埋頭裝作認真研墨。
「啊……」清舞高聲嚎叫，將書扔在桌上，氣呼呼地。
「二小姐，老爺來了。」
門外小丫鬟稟報，清舞如獲新生，迅速從凳子上滑下，像一陣風撲向門口，正好撞入爹爹懷裡。
「爹爹……」
「哎喲，小舞又重了。」藍將軍將她高高舉起來，父女倆玩得開心極了。
藍將軍剛才外面訪友回來，心中挂念她這個開心果，見她終日悶頭學習，不免心疼。
「爹爹帶你出去玩如何？」
聞言，她心中偷樂，面上不顯，委屈地說：「娘親不許。」
藍將軍是女兒奴，怎會忍心女兒委屈，況且他們是武將之家，不學書獃子。
「走，你娘親那兒我擔著。」
於是，父女倆出門逛街，一路上清舞歡呼雀躍，看着女兒開心，他想，回去娘子怎麼責罰都認了。
但是，後果顯然比預想的嚴重。玩累了，女兒在他懷抱里睡着。
他踏入梧桐苑的瞬間被寂靜的氛圍弄得不安，總覺得陰風陣陣，似乎不妙，他將女兒送回房間睡覺，自己去向吳氏負荊請罪。
「夫人……」
他揮手讓下人們退去，拖着長長的尾音踏入房門，然而，迎接他的不是往日溫柔體貼，而是冷眼以對。
「夫人，為夫知錯了。」
夫妻和諧法則，不管有錯沒錯，男人先服軟，要知女人毫無道理可言。
這不，吳氏生氣本不想理他，但被他這樣緊緊地抱着，隨着他溫柔的聲音穿梭入耳，她的心化了，態度也軟了下來。
但是還死鴨子嘴硬，輕輕推他，問：「你哪兒錯了？今日要說不出子丑寅卯來，我必重重罰你。」
「我不該私自帶小舞出門而不向夫人稟告，不該阻撓夫人教授小舞學習，我錯了。」
看來他不知真正錯在何處，她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小舞正是貪玩的年紀，我又如何願意拘着她，老爺要帶她出去玩向我說一聲便是，何苦瞞着我讓我擔心。還有顏兒，老爺是忘了還有一個女兒嗎？老爺如何能厚此薄彼，顏兒漸漸懂事，長此以往，顏兒怕要怨恨老爺，怨恨小舞。」
這一刻他才真的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禍起蕭牆，家宅不寧會有嚴重後果。
「我沒想那麼多，只是覺得小舞性格像我。夫人，明日我親自向顏兒解釋道歉，可以嗎？」
她點頭，困擾已解，兩人纏綿恩愛，共度良宵，不在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