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將功成之吾劍清風第1章 戰事再起在線免費閱讀

一將功成之吾劍清風第2章 壯士出征在線免費閱讀

星夜,一支三人隊的輕騎疾馳,沿途盪起層層塵埃,天將拂曉,輕騎隊入了皇城手持金令箭直撲司馬門,皇城侍衛不敢阻攔,徑直讓路放行。

此時,建章宮的主人孟嚴凜已然被外面的嘈雜聲驚醒,他顧不得穿鞋,披了件長衫便沖了出來。

三人輕騎兵修心殿前翻身下馬,單膝跪地,最前面的人雙手托舉蠟封的捲軸,口中呼道:「陛下,戰事吃緊,南部潁州、灕水、紅林、森季四郡已然陷落。」

此時的孟嚴凜已經沖了過來,奪過捲軸藉著侍從舉起的燭火光,先是確認了臘封完整,而後破開臘封查看內容,頓時面無血色。沉默良久,喚道:「宣李鼎。」

李鼎乃是這尚國的國相,位高權重,頗受孟嚴凜的倚重。相府就在皇宮邊上,過不多時,年已七十的國相李鼎便急匆匆地趕到了建章宮乾元殿,此時距離早朝還有半個多時辰,故此也沒什麼人,冷冷清清的。

不惑之年的尚國國君孟嚴凜此刻正孤零零地坐在大殿之上,見老國相蹣跚着上殿,忙迎了過來,急不可耐地握住李鼎的手,道:「老相國,西南外敵壓境,我們已丟四郡,如何是好?」

顯然李鼎進宮之前已經聽到了些許軍情,此刻經孟嚴凜這般一問,沉思良久,緩緩道:「陛下,如今之計,只得啟用那個人了?」

孟嚴凜微怔,隨即明白了李鼎所指之人,只是他神色遲疑,放開了握着李鼎的手,緩緩坐回皇位,「可是,他現在獄中,所受彈劾之事尚未查清,此時放他出來,難保他不生二心啊。」

李鼎早就看透了孟嚴凜的心思,輕輕一聲嘆息,「此值多事之秋,能救我尚國者,非他莫屬,陛下宜早做決斷。」

太陽初升,群臣上殿,大多數的人只知道前方戰事吃緊,並不知已失四郡。侍者高聲宣示朝會議程,話音未落,只見一人跨步出班,手持玉板,雙手捧着一份奏章,跪地道:「臣余玄有本。臣彈劾平臨侯章洛,意圖不軌,蓄意謀亂。」

大殿上位的孟嚴凜臉色變了變,今日的彈劾原本是計劃之中的,一切順勢而為,怎料前方的戰將無能,那個人現在他碰不得了,要拉攏,利用。

就在此時,老國相李鼎也跨步出班,他年老位高,孟嚴凜特賜其上殿不拜。老國相也托着一份奏表,緩緩道:「啟奏陛下,老臣也有一本,臣彈劾言官余玄,忠奸不辨,是非不分,為一己私利誣告平臨侯,臣這裡有餘玄府上數人的證詞,足以證明此事。」說著話,李鼎上前了一步,跪了下去,這一跪本不必要的,他如此實則是在逼迫孟嚴凜下定決心,至於什麼證詞,此刻沒人在乎其真假。

孟嚴凜心有不甘,下面跪着的余玄也是一臉的錯愕,高呼:「老相爺,這是何意,陛下,臣一片忠心無二啊。」

孟嚴凜神色一變,冷哼一聲,道:「既然相國已然查清楚,朕自是不能徇私,殿前武士將余玄捉拿下獄,交明法司,法辦。」

話音剛落,自殿門外立時衝進來四名魁梧武士,不由分說將余玄提了出去。

余玄下獄,這只是第一步,第二步,赦免章洛。孟嚴凜下召,平臨侯章洛遭惡人陷害,現已查明,即刻釋放出獄,恢復侯爵。

章洛是何人?年二十有七,河陽府平臨縣人,永昌三年,十七歲,參軍入伍,永昌六年,二十歲殺敵有功提升為百夫長,永昌七年,二十一歲,戎狄進犯,率百人步兵擊退abc戎狄騎兵,得破虜將軍公孫離賞識,擢升千夫長;永昌九年,二十三歲,西南戰事吃緊,隨公孫離將軍出兵西南,戰十餘場,身受數創,戰果斐然,擢升前軍校尉。永昌十年秋,西南大捷,公孫離凱旋而歸,然而歸途中病逝,享年六十有三,臨終前老將軍上表舉薦章洛。歸朝後孟嚴凜大封諸將,又因公孫離臨終舉薦,故此擢升章洛為左將軍,賜國都永安府宅邸一座,黃金千兩。

然而這府邸還沒建完,戰事又起,北齊宣稱孟嚴凜弒兄奪位,非皇室正統,故此舉兵來犯,並宣稱送尚國原太子孟嚴准嫡子孟溪接任皇位。此時的孟嚴凜登基已然十年,北齊此舉無非是看尚國近年來戰火不止,國力衰微,落井下石罷了。只是其打出的借口旗號,確實是孟嚴凜的一塊心病,不錯,十年前老皇帝孟宋突然病逝,為爭皇位,他的確殺死了身為太子的親哥哥。

齊國舉兵十萬來犯,孟嚴凜則分兵三路,平南將軍熊琮泗一路,領兵三萬先行,右將軍紀颯一路領兵三萬,由泗郢關出兵,側翼接應熊琮泗。最後一路一萬人,由左將軍章洛領兵,押送兵糧。

雖說押運糧草乃是軍中大事,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此乃重任,但這差事難有大功,易出大過,倒似個燙手的山芋,沒幾個人願意接。

齊將田熙用兵詭詐,於平雁峽設下伏兵,重創熊琮泗,又引汾水衝垮了紀颯,兩個老將的六萬兵馬,最後就只剩下一共不到六千人。如此,尚國怕是有亡國之患。孟嚴凜震怒之餘,急匆匆派出使臣往齊國請和,豈料卻遭百般慢待,議和之事毫無建樹。

永昌十二年夏,暑氣難消,兩軍皆是鬥志消沉。章洛違背孟嚴凜避而不戰的召令,擅自出兵,於夜間率輕騎五千,疾馳百餘里,繞過了齊國的前軍,直撲齊軍屯糧之地豐利城,一把火燒了糧草淄重,毀了糧道。這還沒完,章洛命這五千人換上了齊軍甲胄,頸系白布,伏兵沿途,見到馳援豐利的齊軍突然沖將出去一頓砍殺,並高呼齊軍主帥田熙已被斬殺,其餘人繳械不殺。那一夜章洛以五千之眾斬敵過萬,齊軍逃亡者不計其數,浩浩蕩蕩的十萬齊軍一夜之間便潰散得所剩不足兩萬了。終於,齊國不敢再怠慢尚國的議和使者,章洛的一戰,為尚國北疆爭得了久違的安定。

再回到國都永安府時,章洛二十七歲了,永安府的府邸已經建成,只不過原本準備好的將軍府牌匾被換成了平臨侯府,章洛封侯了,成為了尚國最年輕的以戰功封侯的將軍。然而三個月後,余玄彈劾平臨侯,章洛被下獄法辦。

今日,太陽初升,宮廷侍者急匆匆的滿臉堆着笑跑到了天牢大獄最深處的牢房,「平臨侯,您受委屈了,陛下有旨,謀逆之事純屬誣告,現已查明,立即釋放平臨侯並恢復侯爵。」說著話這侍者宣讀詔書。

章洛並未徑直前往皇宮謝恩,而是回家梳洗沐浴了一下,天牢之地污穢惡臭,如此去見國君不免落人大不敬的口舌。

沐浴更衣後來不及吃點東西,章洛騎馬前往皇宮謝恩,進得宮中君臣自是一陣唏噓寒暄,天將黑時這才離了宮回到府中。此時,府中早有一人等候他多時了,這人一身道士裝扮,面容俊美清秀,看樣子是個年紀比章洛還要年輕的小青年,只不過章洛卻是知道這道士裝扮之下的,乃是一個名為紫茗的江湖女子,衣裝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

紫茗端坐在前廳悠閑地喝着茶水,府中並無奴僕侍從,章洛凱旋而歸不久便鋃鐺入獄,還沒來得及招募府上的管家侍從,紫茗手中的茶水應該是她自己帶的茶,自己煮的水。

章洛掃了一眼紫茗,並不意外,像沒看見她一般坐在了上位的太師椅上,面容憔悴,疲憊之色盡顯無遺。他此番入獄倒是沒受刑,可是獄中也絕非修養之所,此番折騰身體也是虛了很多。

「孟嚴凜竟然主動放了你,看來還是有求於你啊。」紫茗率先開口道。

「西疆戰事吃緊,西戎與西南的南詔聯兵入侵,現已失了四郡,熊琮泗的軍隊又敗了,敗得一塌糊塗,現在國中兵力不多了,西南四郡丟失,永安府門戶大開,不消數日敵軍怕是就要兵臨城下了。」章洛嘆息道。

「那你還不跑?」紫茗笑道。

「且不論我有沒有這個心思,你覺得孟嚴凜當真對我毫無戒心?今天這夜啊,靜的出奇,平日里聒噪的夜鶯都沒了聲音。」章洛冷笑,說著話他眼神瞟了眼圍牆之外。

「那你還為他賣命?」紫茗顯然並不覺得意外。

章洛沒有回答她的話,起身走向後堂,「早點休息,明日隨我校場點將。」

第二日,卯時,城南校場,眾將官集合已畢,一通鼓響,章洛右手托虎符左手持卷帛登上點將台:「眾將官聽令,陛下有旨,拜平臨侯章洛為大將軍,領兵十萬,出征西南。凡念到名字者,隨我出征。」話音落,有侍衛上前接過章洛手中的卷帛,高聲念道:「張沖、鄧李、許牧、郭文攸、何斯迪、李雲昭……」

被點到名的將官無不歡喜,落榜的只得垂頭喪氣,為將者哪個不想建功立業,可是近些年尚國戰事不斷,捷報卻是不多,而章洛的常勝之名眾所皆知,故此諸將都願隨其出征。點將完畢,章洛朗聲道:「今日准假半天,酉時前歸營,明日辰時,南城門外,陛下親臨為我等壯行。其餘諸將隨熊琮泗將軍固守永安府。」

在軍營中忙了半晌,近晌午時章洛也回了府邸。今日的紫茗換去了道士的裝扮,扮了一身青年文士的衣着,此刻挽着袖子,做了一桌子的飯菜,見章洛回來急道:「快去洗手,可以吃飯了。小爺我今天難得動手做飯,算是給你餞行了,正好昨天從安福樓酒窖中順來了一壇陳年十八仙,萬一你一去不返,卒在前線,沒喝過這酒豈不是可惜了,所以今天趕緊喝了。」常人踐行都是祝福話,反倒是這位江湖姑娘,口無遮攔,這話着實難聽的很。

章洛早知她的性情,也不在意,去洗了手,坐在餐桌旁,看了看那一壇安福樓的十八仙,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安福樓怕是也沒幾壇十八仙了,這一壇達官顯貴千金不可得,被你順走一壇,怕是安福樓的朱老闆正坐在酒窖中哭呢。」安福樓是永安府最好的酒樓,玉盤珍饈,美味佳肴,自是一樣不少,而最令旁人羨煞的,更是安福樓酒窖中窖藏的幾壇陳年佳釀,什麼十八仙、醉玲瓏、千日春、羅浮春,這都是天下難尋的好酒,他這裡非但有,還是陳年的,這些窖藏佳釀每年會送往宮中一些,有了宮中那位主人的庇護,這朱老闆更是軟硬不懼,所以任憑達官顯貴,想喝這酒,得看朱老闆的心情。

紫茗咧嘴笑道:「他哭的一定很慘,當時拎來了這壇酒,臨走時不小心碰碎了兩壇,我都心疼了。」

章洛張了張嘴,他聽着也揪心,痛惜,埋怨紫茗暴殄天物。「朱老闆勢力不小,他若是查到我這裡來,我可沒有錢賠他。」

紫茗白了章洛一眼,「吝嗇,孟嚴凜不是賜給你萬金嗎,賠償幾壇酒還是足夠的。」

章洛臉色變了一下,因為剛剛紫茗直呼國君的名姓,此乃大罪,若被法辦難逃一死,「胡鬧,口無遮攔,這是永安府,你那江湖習氣得收斂一些。」

紫茗也知說錯了話,吐了一下舌頭,轉口道:「錯了錯了,是陛下,是陛下他老人家。」

章洛臉色也緩和了下來,隔牆有耳,他不想紫茗禍從口出,死在這國都永安府。「陛下的賞賜我分給諸將了,我現在身上還能拿出來五十兩銀子,全部積蓄了。」章洛說著話提過了酒罈,拍開泥封,頓時酒香四溢,他忍着口水給自己倒了一碗。

「你這大將軍也太寒酸了吧。」紫茗說著話撇了撇嘴,並搶過章洛手中的酒罈,給自己也斟上了,「活該你被下獄,陛下缺你去賞賜諸將嗎?你兵權在身,不貪財,不好色,給的賞賜也不要,想不猜忌你都難。」

章洛若有所思,的確是他考慮欠妥了。

「我聽聞你舉薦了熊琮泗擔任永安府城防重任?那個草包你竟然舉薦他?」紫茗小酌了一口道。

章洛一聲輕嘆,「熊琮泗為將數十載,也算是南征北戰,只是他的強項是守城,而非攻堅對壘。一柄利劍被陛下用錯了罷了。」

一壇酒不多不少,面有微醺,小憩片刻,忽有宮廷常侍到訪,孟嚴凜在宮中設宴,今夜為諸將壯行。

是夜,建章宮德盛殿,美酒佳肴,金樽玉盞,舞樂喧鳴,鐘鼎之音悠揚不絕。孟嚴凜居上座,次之老國相李鼎,再次章洛,再次諸將,再次百官。孟嚴凜舉杯,「諸將明日出征,定當旗開得勝,奏凱而歸。」群臣附和,舉杯共飲。

忽然,一眾舞女上殿,輕歌曼舞,人群正中,一抹嫣紅,如曇花夜放,款款舞動。一時間眾人皆醉在其中。孟嚴凜的臉色變了一下,隨即笑了笑,那一抹嫣紅舞裙,正是孟嚴凜的小公主孟以,年芳十八,可謂天生麗質。今夜聽聞父皇於德盛殿為諸將壯行,特來獻舞。依古禮公主此舉實則不妥,不過這孟以得孟嚴凜寵溺,嬌縱任性,旁人對此也就裝作不知不曉。

孟以舞罷,獻上祝詞,退回殿外。殿門外一眾宮女常侍圍在一起,透過殿門空隙偷視裏面。此刻見孟以退了出來,忙圍了過來,七嘴八舌,好是聒噪,只是孟以不煩躁也不厭惡,反而一臉笑意,道:「安靜點,當心被父皇發現。」

眾人一驚,都靜了下來,一個小宮女湊了過來,道:「我的好公主,你進去了一遭,覺得那個章洛如何啊?早就聽人說他英武不凡,可惜我們在這裡看不真切。」

孟以得意地背着手仰着臉,「他啊,看着,的確像個英雄。」

朝宴結束,諸將百官退去,出了德勝殿,李鼎喚住了章洛,「大將軍,此次尚國的安危,全繫於你了。」

章洛忙施禮,上前攙扶住李鼎,「老相爺過譽了,在下自會浴血奮戰,驅退來敵。」

老國相走路顫顫巍巍,非常緩慢,漸漸地,兩人身邊便沒了旁人。「孩子,你此番出征,老夫怕是等不到你回來了,我老了,不中用了,今夜睡去不知明日能否醒來。」

章洛忙道:「老相爺切莫如此說,這尚國的江山社稷還要指望着您呢。」

「江山代有才人出,一輩新人換舊人,普天之下英豪者無人能出你之右。老夫只希望,你這一生,可以忠於尚國,哪怕有一日尚國負你,而你切莫辜負尚國啊。」老相爺李鼎注視着章洛,滿目期待。

然而,章洛只是笑笑,並未接話,扶着老人走出皇城,臨別之際,章洛伏在李鼎的耳邊,低聲道:「章洛忠於尚國,忠於百姓,忠於天下蒼生,而非皇族。」

李鼎神色複雜,上了轎,回府去了。

皇城外,文士打扮的紫茗見章洛站立在原地不動彈,便牽着馬湊了過來,道:「看樣子你很欣賞這位老相爺,你剛剛對他說什麼了,我見這老相爺神色可不太好啊。」

章洛上馬,輕輕笑了笑,「說什麼都無妨,為國為民,他不會說出去的。」說完驅馬回府。

紫茗馬在後,看着前面章洛的背影,嘴角輕抬,這個男人,少年老成啊,心思太重,只是,他想的周到,做事卻欠缺一些狠辣。她這般想着,也驅馬追了上去。

夜,靜寂,孤月高懸,風,輕撫,枝蔓搖曳。待紅霞漫天朝陽初升,看將軍披甲征伐醉卧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