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曹操眯起了眼睛,停下了動作:「你認真的?」
「當然!」曹昂點頭。
「哪有什麼殺身之禍,不就是個張濟的婆娘嗎?」
「張綉都投降了,宛城這幫涼州人畏伯父如虎,睡個寡婦還能出事了不成?」
「伯父別聽他的,兄長就是……」
曹安民不甘心,咧咧個不停。
「好了!」曹操打斷了他,手一揮:「進來說。」
父子二人,走進曹昂帳中。
典韋隨行,曹安民依舊守着未亡人。
「剛才安民的話你也聽到了。」
曹操在屬於曹昂的位置上倚坐下來:「張綉都已投降,難不成還敢為了個寡婦,對我動手不成?」
「父親只看到她是個寡婦,卻沒有看到她不是一般的寡婦啊!」曹昂嘆道。
曹操一聽樂了:「寡婦還能怎樣不一般?」
曹昂道:「張濟早年在涼州有個妻子早亡,其人膝下無子,而張綉又無父,叔侄二人,情同父子。」
「張濟為了在南陽站穩,拉攏了南陽本地大商戶鄒氏,也就是這個寡婦的娘家。」
「所以,對張綉而言,鄒氏既是先叔父之妻,又是他頭頂的財主。」
「父親將她挖來強行納下,張綉會怎麼想?」
曹操目光一縮,接着一拍額頭:「我竟疏忽了這一點。」
你是想娘們想上頭了……曹昂都忍不住要揭穿他,接着道:「還有一點。」
「還有!?」曹操納悶了。
自己行事也算謹慎,留下這麼個漏洞已是難得,還有其他犯錯點?
不對啊,我也沒睡其他人啊。
「中午用宴時,父親是不是給張綉部下胡車兒賞錢了?」曹昂問道。
「是。」曹操點頭:「我見他是個胡人,又身材高大,似有悍勇之相,一時生了喜愛之心……」
說到這,曹操表情登時一僵,意識到問題不對了。
「不錯,胡車兒是胡人,家在西涼,久沐張綉叔侄二人恩義,豈會因您一點黃金而背叛?」
「您上納張綉嬸娘,下奪張綉愛將,在張綉看來,是不是在架空他呢?架空之後,是不是該一刀將他宰了呢?」
聽到這,曹操表情已極不自然,曹昂聲音漸冷:「如果您是張綉,是在城中等死,還是……」
曹操額頭見汗,吐出一口濁氣:「冒險一擊,將曹賊斬首!」
你也知道自己是曹賊啊……
「他敢!」典韋虎目圓睜:「西涼人做狗便罷,他們要是敢來咬主公,俺非得讓他們嘗嘗俺手中鐵戟的厲害!」
曹昂輕笑:「如果我是張綉,既然決定要對父親下手,那自然要先想辦法對付子忠。」
典韋出身卑賤,無字。
因為曹操喜愛有加,為他賜字子忠。
「公子放心!」典韋厲聲道:「俺不是那麼好對付的,他們想傷主公,需先從俺的屍體上踏過去!」
曹昂嘆了一口氣,自然不願看到曹家忠虎出事:「他們不會傻到跟你直接動武的,請你去喝杯酒,讓你喝個半醉,回頭還有多少力氣殺敵呢?」
「自張綉投降以來,我軍上下懈怠,已成驕兵。」
「父親如此,子忠亦如此……別的不說,這些日子他們請你去喝酒,可曾推辭過?又醉過幾回呢?」
典韋一聽,滿面通紅,慚愧低頭,輕聲咕噥道:「俺不喝就是了……」
「好了,這事不怪子忠。」
「全軍上下懈怠,已成驕兵,問題在我——子脩此言是有道理的!」
曹操一陣後怕,同時又有些慶幸。
幸虧自己兒子看破,早早提醒自己,要是真的釀成大禍,那就追悔莫及了!
嘆息之後,曹操又有些欣慰的看着曹昂:「子脩,你的推斷是有些可能的。」
「不是有可能。」曹昂搖頭:「是必然!」
「必然?」曹操皺眉。
軍機易變,人心難測,沒有發生的事,誰敢說必然?
「不錯,我有十成把握。」曹昂斬釘截鐵。
曹操忽然笑了,道:「子脩啊,說話需留一線,在為父面前無妨,要是有外人在,丟的可是你自己的面子。」
話音剛落,門口有人通報。
「何事?」曹操問道。
「張綉部將胡車兒差人送信過來,說仰慕典都尉武藝,請他夜裡去喝酒。」帳外的人答道。
曹操當場就尬住了。
「真讓公子說中了!」典韋一拍大腿:「俺這就去砍了他!」
「切不可衝動!」曹昂連忙將其攔下,並道:「答應他。」
「答應他?」
「是的。」
典韋雖然摸不着頭腦,但還是照辦了。
門外的親兵得到准信後,便去轉告來人了。
曹操坐在那,把玩着手裡的杯盞,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曹昂機智的不開口。
典韋卻道:「主公,您怎麼突然不說話了?」
曹操勃然大怒,一拍桌子:「你個混球!喝喝喝,天天就知道喝酒!」
典韋一臉委屈。
剛才還說錯不在我,怎麼突然又罵上我了?
「咳!」
借典韋化解了尷尬,曹操繼續道:「防人之心不可無,子脩的顧慮還是有一定道理的……那麼,如果張綉真的犯險而擊,子脩可有對策?」
「有。」曹昂點頭:「父親換上軍士身份,悄悄趕去大營。這裡交給我,如果張綉真的下手,父親及時接應我撤退便是。」
為何不反擊?
因為做不到!
張綉投降十多天了,曹操徹底放鬆了警惕,不少人馬都撤回了自己的地盤。
還有則分守各地,距離遠的駐紮在上百里外的他縣,距離近的也數十里地。
不然張綉哪敢冒險攻擊曹操?
曹操駐紮在宛城最前線的部隊有一個營。
曹操的一個營,人數編製比後世要多的多:
最基層軍事單位為伍,五人一伍;再是什,兩伍一什。
而後隊,五什一隊,長官稱之為隊率,轄五十人;
兩隊一屯,長官為屯長,轄百人;
兩屯一曲,長官為曲軍侯,轄兩百人;
兩曲一部,長官可為司馬、別部司馬,高級別用校尉,轄四百人;
五部一營,長官為校尉、中郎將,甚至是將軍,轄兩千人;
如果將曹操所在的主帳看成一個點,那麼兩千人的大營便是一個面。
如果張綉一擊曹操主帳得逞,那麼整個營都會因為失去龍頭潰散,戰鬥力瞬間崩潰。
曹昂的對策就是:自己待在主帳做誘餌,曹操去坐鎮全軍。
兩千人不足以干翻張綉,但走脫還是沒問題的。
「我真不是為了睡女人,主要是替父從征,擔下這風險!」曹昂道。
曹操為之動容,倉促下席,握住曹昂的手:「子脩,你這……」
曹操慚愧啊!
自己兒子大局為重,自己色迷心竅;
他一片好心,甘願為父冒險,自己還懷疑他挖自己牆角。
自己配做人嗎?
自己配為人父嗎!?
他從袖子里掏了掏,掏出一瓶葯來,拍到兒子手裡:「來!」
「這是啥?」
「金槍丸。」曹操握著兒子的手:「我兒一片孝心,為父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她送給你了……做戲做全套,莫要露了馬腳。」
曹昂握住藥瓶的手都在顫抖。
曹操竟然把美人送給自己了……
須知道,曹操那麼喜歡關羽,最後卻跟關羽搶女人。
可對自己——他真的,我哭了!
親爹,這真是親爹啊!
什麼叫父慈子孝?這就叫父慈子孝!
又交代了典韋幾句,兩人就此離去。
「父親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曹昂突然開口,曹操也不回頭,只是點頭:「你從未讓我失望過!」
「我今晚一定會讓她趴着叫爸爸!」
曹操一個趔趄栽倒在地。
ps:前排防杠:爸爸的稱呼從三國開始就入書記載,張揖《廣雅》有記:『爸,父也。』
而在此之前,吳人就開始稱父為爸爸。
特意回頭加個解釋,是因為有人在這杠了我一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