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悶頭舀着水。屏幕外的人看着他就這麼舀了半天，聽他潑水進海里時的聲音，還挺有節奏的。
天空逐漸晴朗，吳鈺終於將船里進的水舀了七七八八，又仔細檢查了下船有沒有漏洞，確認了沒有後才一屁股坐在濕漉漉的船板上，脫下不知泡了多久的鞋和襪子。
吳鈺穿的是雙運動鞋，脫下後倒出許多水。將襪子擰了後搭在鞋上一併放在船頭，自己坐在漁船的後半部分船板上，脫下了外套。
吳鈺長長嘆了口氣。林夜汐看着他狼狽的樣子，幸災樂禍的眼神根本藏不住。
吳鈺懶得和她計較，抬頭看了看四周，測算了下方位，有些犯難。
「所以都說很難了，萬一再迷個路會直接餓死在海上吧？」艾斯道。
林夜汐很贊同地點了點頭，伸手從包里拿出一個漢堡塞進嘴裏，含糊不清地給吳鈺加油。
「你能不能做個人？」吳鈺很想發脾氣，這會兒的太陽蒸發出船上的水分，因為經過海水的洗禮小船上鋪着薄薄一層海鹽。
林夜汐嘿嘿一笑，兩下塞進嘴裏，笑嘻嘻道：「你加油啊，萬一找不到島又遇不到船你就只能寄希望於奇蹟了。」
「不過你放心，要是死了我會記得給你收屍的。」林夜汐笑道。
吳鈺意外地「哦」了聲：「你竟然好心要給我買塊墓地？」
「啊？沒有啊。」林夜汐也很意外，「我的意思是你的屍體應該還能賣點錢做個解剖實驗弄成標本什麼的，實在不行還能把器官分開賣，每個器官談談價錢算起來還能值不少錢——不是，是死了還能做不少貢獻，我想你那麼善良肯定會同意的吧？」
艾斯：「……你是魔鬼嗎？」
吳鈺翻了個白眼：「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這人比較自私自利，死了就算化成灰也不要落到你手裡。」
「你怎麼能這麼說呢？就算你化成灰我還是會找到你的。」林夜汐很是受傷，用含情脈脈的眼神深情地看着他，「聽說有種技術可以把人的骨灰做成煙花放了，我對此很好奇，想長個見識。」
「再者說，從某個方面來講也算挫骨揚灰了。」林夜汐笑呵呵道。
「……那在看煙花的時候豈不是還要閉着嘴，防止把別人的骨灰吃嘴裏？」吳鈺遲疑道。
艾斯：……
薩奇：……
重點是這個嗎？
屏幕外的人：……
魔鬼嗎她是？
「把骨灰做成煙花……」烏索普喃喃道，頃刻大喊出聲，「惡魔！這個人絕對是惡魔啊！」
「魔鬼啊！」喬巴想像了下那場面，哭着和烏索普抱在一起，「太可怕了！！」
「啊啦啦，這種死法好像還不錯。」羅賓倒像是很感興趣。
「羅賓！不要想啊，這種想法真的很可怕啊！」娜美抱住羅賓，無奈哭道。
「把器官分開賣什麼的……」羅沒忍住抽了抽嘴角，好像確實挺值錢？
「船長你在想什麼啊，不要露出那麼可怕的笑容啊——」夏其大驚小怪。
羅瞥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說什麼蠢話。」
「我靠，就這對你還不好嗎？」林夜汐不可思議，手指指天指指地，「天為棺，地為槨的，多大的范啊！你掏錢給人專業團隊都不一定會這麼做。」
吳鈺不假思索，完全出於本能地脫口而出：「滾。」
林夜汐：……
「不過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吳鈺卻又是鬆了口氣。
林夜汐：？
意外的，吳鈺溫柔一笑，看着她的目光中甚至夾雜着些許歉意：「本來還在為想拉着你一起死的想法感到抱歉，不過你既然都這麼說了。放心好了，我死之前肯定會拉着你一起走的，路上也好有個伴。」
艾斯：……真是抱歉之前看走眼了，你也不是什麼正常人。
這是正常人的反應嗎？
是嗎？！
「哈，我不用你拉，自己會走。」林夜汐打個哈哈，「反正我也活不了很久了。」
林夜汐說完一愣，後知後覺自己說了什麼，扭過頭好似有幾分心虛。
「什麼意思？」艾斯看向她，對她說的話很是意外。
「因為做過那場實驗的至今還沒人活過30。」林夜汐輕描淡寫地說著，「所以我估計我也大概就這兩年就死了。」
「……你如果再這麼繼續作下去，可能兩年都要不了。」吳鈺冷聲道，「之前為什麼沒說過？」
「我以為你知道啊。」林夜汐有些意外，「我之前又去那個地方翻了下我的資料，對比了一下其他人的，好像沒什麼區別，其他活下來的要麼出事故要麼器官快速衰竭，反正沒一個活過30的，所以我覺得我也快了。」
林夜汐依舊笑呵呵的，好像在她眼裡這根本不是個事。
「……你，不會覺得害怕嗎？」艾斯心情不自覺沉下來。
林夜汐看到艾斯的目光忍不住抖了一下：「不要用那種噁心的目光看着我啊，這有什麼的？不就是要死了嗎？這有什麼值得難過遺憾的？」
「你不是還很年輕嗎？」艾斯問道。
「我28了，還行吧……」林夜汐思索着，「哎呀雖然我現在為止只活了28年，但我殺的人可不止那麼多啊，什麼時候死都不冤枉。」
林夜汐主打一個無所謂：「這不是遲早的事嗎？人生下來就是要死的，只不過有長有短而已。生下來時沒人開心，死的時候自然也不值得悲傷。」
「人生下來怎麼會沒人開心——」艾斯本能想反駁，突然愣了下，想到了什麼。
「啊？哎呀人和人都是不一樣的嘛，經歷不同自然看法就不一樣嘍。」林夜汐照樣一副沒心沒肺的笑。「其實我早在5歲那年就該死了，活了這麼多年也算我賺到了，沒什麼值得難過的。」
「那你的丈夫怎麼辦？你不是結婚了嗎？」艾斯無法認同她的觀點，問道。
林夜汐毫不猶豫道：「我死了他可以再找啊，找個幾十個上百個美女，他可美死了呢，我死了他娶多少都行。」
看看艾斯一臉複雜的神情，林夜汐無奈道：「人從來都不是無可代替的，人與人的相逢從來就是為了後面的決離，可以是三觀，可以是矛盾，也可以是死亡。這種東西都是註定的，所以幹嘛非要那麼執着呢？」
「我記得曾經有個君王說過：蓋天下萬物之萌生，靡不有死，死者天地之理，物之自然者，奚可甚哀。我覺得他說的很對啊！」林夜汐抬手，柳林秋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坐了起來，好像不明白他們在說什麼。
「死亡和分離才是世間常態，也是萬物最終的歸宿。即使活了幾百年，幾千年，到最後也難逃一死。既然本來就是要死的，又有什麼值得難過的呢？」林夜汐笑着攤了攤手。
艾斯張張嘴，雖然覺得她說的不對，但自己也找不到反駁的點，只能看向吳鈺：「你也這麼覺得嗎？她的死對你而言是無所謂的嗎？」
「一半吧。」吳鈺聽了後也有些沉默，但很快就釋懷了。
「就像她說的，我其實一開始就知道她活不到平常人的歲數，但也沒想過會這麼快。」
「也不快了，咱倆都認識十幾年了。」林夜汐一聲「哎呀」又插話道。
吳鈺沒理她：「我只是沒想到她的極限會來的這麼快。不過其實也不一定，她是那個實驗最完美的成果，其他人都沒有出現她所呈現的那樣完美，所以有可能會突破30歲也說不一定。」
「那個實驗……是什麼啊？」艾斯試探問道，「如果不想說可以不說的，我就是問問！」
「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就是人體實驗啊。」林夜汐回想起之前，給艾斯敘述。
「我記得我在的那一組是組織重生，就是想像壁虎斷尾蠑螈幼年重新長出新肢那樣，他們所追求的就是讓人體也可以像那些動物一樣哪怕受到嚴重的傷害也能自己重新長回完美的軀體。」
「現在如你看到的——」林夜汐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把尖銳的匕首，在右手指尖流轉幾度，突然狠狠地刺在左邊小臂上，鮮血幾瞬之間淋漓流出。
但很快，隨着匕首拔出，手臂上那醒目猙獰的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幾次眨眼過後便復原如初了。
「他們的實驗很成功。」林夜汐甩了甩匕首上的血，淡淡道。
艾斯遲疑地看着她：「你不疼嗎？」
林夜汐沒看他：「為了裝逼，別拆穿我，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艾斯：……
「我之前能控制基因把自己的性別改過來也正是因為那場實驗。」林夜汐合上，繼續道，「他們改變了我的基因。我們那一組實驗只成功了我一個，剩下的要麼是因為排異死了要麼是身體變異長成了異形。」
「說起來我命還挺大。」林夜汐嘿嘿一笑，「在那地方呆了6年還沒死。」
「那你是後來被他救出來了嗎？」艾斯看看吳鈺，問道。
「不，是我們自己跑出來的。」林夜汐微微低頭，眼神晦暗不明，「因為最後的實驗太過火了，雖然已經麻木了很久，但他們在有一次處理實驗體的時候我有了觸動，不想在那個地方呆了，就反抗。第一次失敗了，雖然我是個很完美的成果，但他們還是要殺了我，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但我還是活了下來，哈哈哈，最後還跑了出去，那地方也爆炸了。」
林夜汐說到最後，忍不住勾出一陰森的笑容，像是諷刺。
「那你是被騙去的吧？用孩子做實驗什麼的，簡直……」艾斯皺着眉頭。
「啊？那倒不是。」林夜汐撓撓頭，又遲疑了一下，「不過好像也算……哈哈，我是一開始跑出去過，結果被一顆糖哄回去了哈哈哈哈，因為當時沒吃過所以還挺新奇的哈哈哈……」
林夜汐想起曾經忍不住大笑，好像只是在回憶一件不值一提的糗事。
但艾斯心情還是不免沉了下去。
「……不好笑嘛？」林夜汐沒聽到笑聲，挑起眉頭意外道。
「哪裡好笑了啊……」艾斯捂住眉眼，低沉道。
燼目光沉沉地看着屏幕。作為曾在實驗室里被實驗的對象，他知道林夜汐曾經可能面對着什麼，但他不明白為什麼她在說那種事時可以笑出聲，為什麼明知道自己快死了還是可以如此坦然。
「聽上去真心酸啊……」
艾斯說出了屏幕里大部分人的心聲。
「？這有什麼心酸的？」林夜汐依舊不明白。
「有什麼……你明明可以有一個更好的童年，哪怕不是那麼美好……」艾斯說到一半有些說不下去，薩奇拍了拍他的肩膀。雖然手直接穿了過去。
「哎呀不要說這些玩笑話，明明什麼的……」林夜汐笑起來，兩眼重新彎成月牙的形狀，「那隻能說明我倒霉唄。」
「……」
艾斯抿了抿嘴，什麼都說不出口。如果真照她所說，那麼她經歷的這麼多難道就只用兩個「倒霉」就可以形容的嗎？雖然找不出問題，但總覺得缺少了很多東西……
林夜汐注視了艾斯片刻，見他低着頭什麼也不說，突然間哈哈大笑起來，一巴掌重重打在他肩膀上。
艾斯猛地一驚：「你幹嘛？！」
「哎呀哈哈哈哈，你不會是相信了吧？」林夜汐捧腹大笑，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怎麼可能啊哈哈，你怎麼什麼都相信啊。就算實驗室異形是真實存在的，光靠實驗體怎麼可能跑的出去啊，你連邏輯都不想一下的嗎？海賊都這麼單純的嗎？」
艾斯還沒反應過來：「什麼？」
「我的意思是，那個實驗是真的，但我說的那些什麼逃跑什麼異形都是假的啦，處死當然也是，那個實驗室當時都是小孩子，為了安撫裏面肯定有很多好吃的啊，哎呀當時也是願意的啦。因為裏面的東西都很好吃，而且做實驗也不是很難受，所以才會願意呆在裏面。」林夜汐揉了揉眼睛，像是在擦笑出的眼淚。
「就是沒想到那人竟然騙我們，我們根本不知道壽命會縮短，知道的時候也已經無濟於事了。」林夜汐聳聳肩，笑道，「但裏面也有很多好玩的東西，我經常和其他人一起聊天，過的其實很舒服的，主要是剛才想着逗逗你，看你會不會信，沒想到你這麼容易就信了啊哈哈哈哈，明明編的連邏輯都沒有。」
艾斯扭頭去看，發現吳鈺扭過頭像是在憋笑，看看林夜汐也不像演的，終於鬆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那就好。」
「哎呀，看你那麼陰沉搞得我都有些內疚了。」林夜汐嘻嘻哈哈着，「你也不想想如果我真是那樣怎麼可能笑得出來啊，哭還來不及呢。」
艾斯想了想，想起那笑容確實不像是經歷了那麼多的，也就稍稍放心下來：「是這樣啊，那就好。」
林夜汐毫不留情地嘲笑起艾斯的單純：「當幾年海賊里還是這麼單純，別以後被人騙了還幫別人數錢。」
「怎麼可能啊？」艾斯被轉移了話題，心情也好了一些。
「怎麼不可能？我剛才也就賣賣慘，你就直接跟着節奏走，頭腦簡單的傢伙。」林夜汐冷哼一聲，不屑一笑。
「誰知道你會這樣啊，我的直覺明明都很準的，你——」艾斯和林夜汐理論起來。
艾斯身側的薩奇眼神中卻沒有半點笑意，目光不明地打量着林夜汐。
明寂低頭看着佛經，從頭到尾念經的聲音都沒有絲毫停頓。
吳鈺看着海面，目光陰沉。
「第一個版本才是真的吧？」索隆抱臂道。
「她不都說了是故意騙艾斯的嗎？」路飛撅嘴，不滿地看向索隆，「都這麼說了那肯定是故意的啦！」
「就是就是，肯定是騙艾斯的啦。」烏索普大鬆口氣，剛才可讓他心塞死了。
娜美也忍不住鬆了口氣：「是騙人的就好。」
羅賓只是笑着，沒有說話。
弗蘭奇嗷嗷的哭聲也收斂起來：「原來是假的，真的擔心死人家了。」
「但凡有點腦子的都看出來第一段才是真的了。」以藏肯定道。
「咳咳——」比斯塔在身邊重重咳了聲，小聲道，「艾斯好像信了。」
以藏：……
「還說什麼邏不邏輯……」哈爾塔不屑道，「世界本就荒謬到不需要任何邏輯。」
「事實如此。」
「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一件事情本身就可以充滿了荒誕。」
「那個小姑娘……還真有意思啊。」紅髮注視着屏幕上說說笑笑的林夜汐，露出了饒有興趣的笑容。
貝克曼看到香克斯的笑容，幾乎瞬間領悟到香克斯的想法了：「想招進來嗎？」
「真的很有意思啊。」紅髮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笑道，「觀念什麼的，而且實力也不差，雖然刺了點兒，但總的來說還是個很有意思的小孩。」
「年輕人嘛，身上渾身都是刺，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之前的經歷有關。」貝克曼點燃了煙，火星明滅，從嘴中緩緩吐出一縷輕煙，「但她不是說了只有兩年時間，而且對海賊也不怎麼感興趣。」
「我看她那樣的個性，再加上那樣的體質，恐怕沒有接受過正經的檢查，萬事說不準呢？況且她不也只是猜測。」紅髮樂觀道，「只不過看上去感覺她不是個願意屈人之下的人。」
「她不僅對海賊不感興趣，恐怕也沒什麼慾望。這樣的人想要招攬是很難的，在她眼裡這裡恐怕沒有什麼吸引她的東西。」貝克曼看向紅髮，「而且她看東西看的格外清，還渾身反刺，恐怕不適合這裡。」
紅髮嘆了口氣，有些失望：「說的也是，是我理想了。」
「不過也不一定。」貝克曼望着屏幕里還在嘻嘻哈哈的人，道，「之前在那座島上，她確實對火拳的懸賞金動心了。」
紅髮想到有趣的事情，笑了笑：「確實，看起來是真的很糾結啊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