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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沒你這個法兒,他恐怕就要將什麼都忘了。」
說話間,魏狗兒已經夾着兔兒進了牛棚,見地面上也鋪着許多青黃的茅草。
他將兔兒往茅草上一扔,東看西看。
很快,發現茅草里藏着好多乾癟、黑糊的鍋巴,上面還沾着好多血。
趕緊一把抓起來,沒命的往嘴裏塞。
他鼻子沒破,卻沒有嗅覺,連瀰漫滿城的血腥氣都聞不到。
嘴巴能動能說話了,卻依然沒有味覺。
可這些鍋巴,不知為什麼越吃越舒服。
就如同牛棚一樣,給他的胸口帶來一陣暖意。
暖意流淌,記憶湧現。
他突然吃不下去了,一把從懷中掏出破布。
牛棚、鍋巴、破布。
都是她給他的。
可她哪裡去了?
魏狗兒沒有喜怒哀樂。
但當想起她時,右胸里的半邊肺像是被萬箭刺穿。
他捂着右胸,瘋了似的衝出牛棚,四處尋找。
目光所及之處,皆是死屍。
他「噗」一聲,吐掉口中尚未嚼碎的鍋巴。
半邊肺剛才像被刺穿,現在如被撕爛,身體也像是被扯碎,一個站立不穩,狠狠摔到了地上。
他明白了,他要找的她,已經不在了,可能就被埋在屍堆下,也可能被扔在城牆外。
總之,是不在了。
從他那沙啞的嗓子里吼出一個字,清晰響亮,直透雲霄:
「娘!」
兔兒再也忍不住,眼淚大滴流下來:
「兵家,老衲知道你要去奴兒干。你若去時,將他一併帶上,就便交與慶王照料。老衲要走了,臨走之前,有一番話勸你。」
「老衲十五年前傷了佛眼和天眼,又舍了慧眼、法眼,瞎了肉眼。如今看不到過去未來,也辨不出佛魔神仙,但老衲還能分得清人之好壞。」
「佛魔神仙,說到底起初也是凡人而已。只要是凡人,就免不了七情六慾,免不了愛恨情仇。愛生善長,恨生惡增。」
「兵家,你本是殺人不眨眼的性子,為何心甘情願被皇帝禁在兵仙府十五年?因為你將慶王和鳳翔衛當做家人一般,你在乎他們死活,所以你……」
山羊鬍子不等兔兒說完,已經是不耐煩:
「別說了,我不可能將魔頭和邪神當做家人!」
兔兒見話不是頭,也就不再多和他說,轉頭聞嗅魏狗兒的氣息:
「狗兒,你從來只聽她的話。」
「既然如此,你需記得。她常和你說,要你不許害人,多積功德。」
「她還說,你是邊牆人,不要忘了邊牆人的根本。」
「狗兒,你邊牆人的根本是什麼?」
魏狗兒面容沒有悲痛之色,身體卻有悲痛之狀。
他精神恍惚,身體搖晃,就連嘴唇都是顫抖的,說話更是帶着顫聲:
「忠心……義骨……」
聽到這四個字,山羊鬍子的身體也顫抖了一下,但隨即露出鄙夷神情:
「你這禍害,懂得什麼忠義?」
「忠心!義骨!」兔兒一邊點頭,一邊用力聞着牛棚里茅草的味道:
「不要忘了她的話。」
「不求你忠於國、義於民,若能忠於親、義於友,已是足矣。」
「唉,時辰已到。可憐終於有了新家,卻一天也不曾住的。」
「阿佛啊。兵家,老衲去了。請你,務必善待他。」
說完這句話,兔兒閉上瞎眼,沒了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