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飄下，馬蹄印很快被掩蓋，緊挨着太行山的小路上，兩人牽着馬緩步前進。
「我說張參謀長啊，路到底對不對啊，你說走16里就有地方可以歇腳，我尋思着也差不多了。」
戰馬雖然耐寒，但也不能長時間在雪地里活動，新建騎兵連的副連長宋岳有些擔心戰馬的安全。
「小宋啊，地圖這東西，不背下來，我都睡不着覺。」
「欸？不是，出門的時候不還老宋老宋的？現在咋成小宋了？」
張翊笑了笑：「什麼狗屁參謀長，老子現在是騎兵連長，你叫我參謀長，那我叫你一聲小宋不過分吧。」
「是是是，連長好！」
「…」
果然，拐了個彎就看到了一個小村子。
穿越當天就混上騎兵連長，張翊自覺還算不錯，專業也算對口。就是沒捋明白，怎麼有個參謀長的外號。
從旅里辦完了手續就要下連隊了，趕了兩天的路，在前面的村子歇歇腳，再走17里就能到騎兵連駐地—王村。
放眼看去，這個藏在大山之間的村子並不大，看上去也就幾十戶人家的樣子。
「不對？怎麼有戰馬？」
張翊詫異，他看到了村頭的東洋戰馬，旁邊的副連長宋岳已經從背上掏出了四四式騎槍，不過懸着的心很快就放下。
除去這匹東洋戰馬，還有蒙古馬、青海驄、建昌馬，有匹德保矮馬就算了，就連毛驢騾子都是一樣不差。
「我的騎兵連怎麼到這裡了？不該在王村嗎？」
宋岳歪了歪嘴：「連長，你怎麼知道這是咱們的騎兵連。」
畢竟剛剛才收到任命，都沒去報到呢。
漬——
一點都不專業，這騎馬還是在路上才跟張翊學的，張翊顯然不太清楚這個人事安排的意義。
而且這副連長宋岳塊頭太大，一般的戰馬扛不住。（坐上去倒是沒事，但是乘客超重影響奔跑。）
張翊自嘲道。
「除去老子的騎兵連，鬼子一個師團也湊不齊這麼多品種。」
「先過去看看。」
進到村子裏，張翊很快找到了在牛棚里擠着的「騎兵」。一個乾瘦的中年男子走了上來問道。
「同志，你們是通訊兵？」
「我是張翊，這是相關證件。」
「張翊？…嘶，怎麼那麼耳熟。」中年男子一邊納悶一邊打開證件。
字倒是不怎麼認識，但是騎兵連長這幾個還是知道的。
「報告連長，我是騾馬運輸隊隊長譚飛，請指示！」
啪——
「什麼騾馬運輸隊，老子不管以前是喂馬的還是拉貨的，從今天起，你們就是三八六旅騎兵連一排。」
啊？騎兵？眾戰士面面相覷，顯然這個身份轉變是始料未及的。
「都他娘的看什麼呢？你是騎兵連的兵，是馬背上英雄，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一排長，二排呢？」
我們幹了什麼？怎麼上來就挨罵。
張翊掃視一圈，心裏有了底，比想像中的好。原以為運輸隊的情況會很差，現在看起來，騎兵的底子還在。
這裡的40多人，至少有一半是兩萬五千里走出來的老兵，身體素質好，戰鬥素養非常強。
一身的殺氣只需要極度的憤怒，可老兵身上那種戰友倒了只用餘光看一眼就繼續戰鬥的果決是裝不出來的。
有幾個戰士張翊一看就覺得眼熟，張翊也迷迷糊糊的想起來原身前輩也是老資歷了。
這些人多半是幹事，打仗了不可能只靠這幾隻四腳獸運送補給，還需要有人去各村鎮動員鄉親，屬於儲備幹部。
遲遲沒有回應，張翊繼續問道。
「二排呢？」
一排長眼中傳過些許不甘。
說道：「養馬隊被困在王村了，我們也是二營強沖開一個口子才跑出來的。」
王村？
不是預定的騎兵連組建地嗎。
看起來剛剛路上遇到那幾個應該就是去叫援軍的。
怎麼叫都不回頭，看起來事情相當緊急。
「王村怎麼了？這附近鬼子不多啊，怎麼回事？」
「我們也不知道哪來的，鬼子一個大隊天一亮就圍了上來，王村是大村，有三片寨子，二營人少，只能守一個。」
宋岳問道：「這情況必須馬上聯繫旅里，一個大隊怎麼神不知鬼不覺的摸到這裡的。還有，剛剛怎麼不說？」
二排長：「我尋思就來倆人也解決不了問題。」
張翊馬上說道：「什麼叫他媽的沒用？是我沒用還是你沒用，還是騎兵連沒用？」
「連長，跑得快的馬全部派出去了，援軍馬上就到。」
張翊轉而問道。
「你先告訴我，你們是怎麼從一個大隊有計劃的伏擊中跑出來的。」
「王村的草料不夠，當時我們就分開，我們隊到這裡找草料。剛出村子就響槍了，二營看我們能走，就掩護我們離開。」
一排長解釋着。
他不明白這個新連長在激動什麼。
「聽好了，第一，如果你們是運輸隊，你們在這裡等援軍沒有任何問題，但是現在，你們是騎兵連，丟下戰友，是騎兵的恥辱！」
「第二，騎兵，是馬背上的英雄，不是需要步兵拿命掩護的嬌貴公子。」
張翊情緒激動，唾沫橫飛；熱血狂飆，渾身都是輕飄飄的感覺，可看起來每一步都是那麼有精神，一邊往牛棚外走，一邊喝道。
「騎兵連！集合！」
絲毫沒有在意差點將一排長撞倒，副連長宋岳知道張翊的意思。
小聲，但是能讓周圍的戰士聽清楚的聲音說道。
「這附近是九州師團，這種精銳大隊想要突襲會暴露得這麼快嗎？」
「最後說一遍！你們有最後一個退出騎兵連的機會，現在起，這裡是騎兵連，讓出戰馬，滾蛋！」
一個又一個戰士翻身上馬，很快就集結了50多騎。
張翊沒有理會還有人沒有上馬。
「騎兵連，目標王村，出發！駕。」
快馬加鞭，出了村子，大批的「騎兵」跟在其後。
「連長，有60多人，基本都來了。」一排長跟了上來，說道。
「哈哈哈，好！」
「一排長，作為運輸隊騎馬和作為騎兵騎馬是完全不一樣的活法。」
…
很快就到了王村附近，首先看到的是王村外圍的一個小寨子。
「連長，我們就是從這裡出來的。二營的兩個排就是在寨子里阻擊的。」
張翊撥馬向前，看着村子裏的情況。
哪還有半點人煙。
灰黑色的天空下。
是黑灰色的人間。
戰士、老鄉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
沒有那麼多血液，只是了無生機。
戰場在電影中豈止是藝術化，簡直是美化，當你倒下了，你的敵人不會遵循「尊重遺體」這條法律，一切都有要交給了那個張牙舞爪的敵人。
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的離去只存於藝術幻想中，永遠都不是掛着些許紅色，暴露些許白骨就是殘忍。老鄉們身上都是鈍器傷，即使最堅固的骨頭都被拍扁。
還能看到那些殘破的衣服，幾年都捨不得丟早就磨得透底的草鞋，都是詭異的姿勢躺在地上。
是啊，我們本來已經過得夠苦了。
我們還不明白我們為什麼要忍受那些苦難，就要面臨更殘酷的災禍。
斷肢雜亂的土堆里，張翊下馬，掰開地上的手指。
是些許紅布條，上書。
「五連！」
屍體本能的神經信號告訴着每一個人，這裡很危險。
用槍炮的戰爭哪來的鈍器傷？
何況是這裡守衛的戰士們呢？
騎兵連戰士們穿過村子，自責、憤怒的情緒如泉涌夯出。
五連，就是掩護他們出村的隊伍。
也許，他們不走，就不會讓五連陷在這個孤立的村子。
什麼是仇恨。
不是憤怒的時候像小貓炸毛一樣的虛張聲勢。
是一定會輸也一定要打的仗。
是一定會死也不會退縮的死斗。
是卡在喉嚨里永遠咽不下去的那口惡氣！
是再來萬次也義無反顧的選擇。
這個寨子就像一個放大器。
出了寨子。
很快也能看到戰場的情況。
張翊眯眼看去，鬼子幾乎佔據了全部的外圍要點。
村子裏的人想出來很難。
張翊問道。
「誰眼神好使，看看那個鬼子婆娘旁邊的雜種肩膀上幾個角。」
「連長。一桿三角」
大尉。
張翊筆直的伸出大拇指，左右眼各閉一次。
800-900米。
沒有大聲嘶吼，張翊指着那個鬼子大尉環顧左右，眾戰士點了點頭，都知道了目標所在。
張翊沉聲說道。
「騎兵連，前進。」
沒有漫天的喊殺聲，甚至馬匹都沒有嘶鳴。
殺心成焚，悄無聲息。
…
700米，騎兵連越過了村莊。
前進！600米，制高點的鬼子沒有發現騎兵連。
500米，騎兵連微微掉頭，攀上了土坡。
前進！400米。騎兵連再次繞過了一個火力點。
戰士們懇求連長能讓他們排在前面，帶領衝鋒。
前進！前進！向前進！
這時回頭的鬼子軍官也看到了摸過來的騎兵連，他甚至覺得自己在和張翊對視。
無風拂面，又好似雷雨將至。
張翊大喝：「衝鋒！殺！」
「殺啊！」戰士們嘶吼着騎着戰馬衝鋒。他們手裡沒有真正的馬刀，只有帶着刺刀的漢陽造、厚背大刀、柴刀、甚至是菜刀。
順着斜度24的山坡衝鋒，藉著這份慣性速度達到了極致。
停下就會連人帶馬摔倒。
要麼倒下，要麼勝利。
往下腰，壓低重心，減小阻力。
我們在大風中沐浴。
大地在馬蹄腳下顫抖。
…
烈馬和長槍。
看，騎兵連來了。
拍馬趕到，參加絕境反擊。
堅如鋼鐵，我們絕不動搖。
其疾如風，我們如狂風襲過。
侵略如火，我們在全速狂奔
搏浪掩日，武鋒獵獵噴涌。
我們沒有創傷應激，我們是天生的戰士。
我們永不屈服，絕不投降。
以鮮血為路引清空灰濛的迷霧。
以白骨為路磚鋪平泥濘的沼澤。
我們燃燒的時候，太陽不再耀眼。
熾熱的戰意攀上大腦。
騎上戰馬，揮舞戰刀。
回來了。
騎兵連，回來了！
哈哈…
佛啊，請在我老去前賜我死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