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朱瞻基退去。
韓旭望着朱棣的背影。
比上次來，更佝僂了些，哪怕是一身威武的盔甲，也掩蓋不住裏面蒼老的面容。
「你知道嘛？你個小王八蛋一聲不吭就走了，老頭子我差點以為你死了呢。」
朱棣轉過身，緩緩坐在大帳中的台階上。
看了一眼韓旭笑着說道。
「這多長時間啦？怎麼才來啊？」
「果然你小子就是白眼狼，心裏就沒有我。」
「哎，這次出征，雖然心裏已經有所預防了，但還是不甘心吶。」
「昨日來了密報，太子把山海關，大同等地一起換防了，這是在防着老頭子我死在這兒啊。」
「老了，真的老了啊，你說這次，我能不能把對面一鍋端咯？」
「不，你別說，我覺得肯定行！這次一定要讓他們痛的再也不敢犯我疆界！」
「哦對了，老二老三這些天來求見我的次數也變多了。」
「朱瞻基這毛頭小子有些着急了。」
「呵呵，老頭子我啊，心裏明白着呢！」
一見到韓旭，朱棣就好像管不住自己的嘴一樣。
恨不得把這幾個月來每一天發生了什麼。
什麼人怎麼樣了都一一細說給韓旭聽。
能明顯感覺到，老爺子說話的中氣，已沒有之前那麼足了。
韓旭也微笑着坐在朱棣身邊，就那麼聽着。
不反駁，不搭腔，就這麼看着朱棣。
「你說，我還能多撐撐嗎？」
朱棣說完最後一句，轉頭看向了韓旭。
「您老長命百歲！且活着呢！」
韓旭咧嘴一笑。
「臭小子，哄人也不會哄。」
朱棣知道韓旭是在哄他，但見到他就是開心，伸手拍了拍韓旭的腦袋。
「時間啊，時間真的不夠了啊~」
望着營帳的門帘子，那裡微微漏出一絲光線，朱棣怔怔的看着，眼神中再也沒有往日的霸氣。
相反，卻流露着忐忑，不甘。
「太子爺那邊可能出事了。」
朱棣說完，又看向了韓旭，他在等一個答案。
「之前不是說過了嘛，你駕崩完，太子爺繼位，不過不到一年就去見你了。」
「小王八蛋你個烏鴉嘴！」
聽到韓旭嘴裏的答案，朱棣眼神一暗，起身抬起腳就踹。
韓旭一個驢打滾就躲了過去。
當著老子的面說兒子還有一年活頭，朱棣忍不住。
「不過說到底，太子爺的身體老爺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而且太子爺這樣，和你有很大的關係。」
「廢話，和朕有什麼關係？」
「還不是你數次親征北伐，你以為這錢，這糧，這軍餉是哪來的？還不是太子爺在你屁股後面跟着給你的？」
韓旭咂咂嘴，又躲過了朱棣的一腳，坐在台階上說道。
「你倒是說了句實話，這北伐，有一半的功勞都是太子爺的。」
「老大很不錯，換成是我，也未必能做到如此。」
朱棣點點頭，表示對韓旭話的認可，同時心裏也肯定了太子爺的功勞。
「老爺子，不能回去不打嘛？你也知道，這次根本就打不起來。」
「放屁！剛才那戰報你沒看？部落聯合，這是老天讓我給他們一鍋端了！」
「沒必要啊老爺子，我還能騙你不成？」
「哼，我不管。」
說完，兩人又沉默了下來。
「你說，老頭子我要是把北方平定了，能比肩唐宗宋祖不？」
韓旭看着朱棣眼中期待的光芒，輕輕搖了搖頭。
「差不多了，但是還稍微差一點。」
「這還不夠？」
朱棣望向韓旭，心中不免有些不忿。
「確實不夠啊，貞觀之治，盛世之典範，你自己說，你能比得上嘛？」
「文治我確實比不了，那武功呢？這個我總能比了吧，自從靖難，數次北伐，應該夠的上了吧？」
「額，武功你也比不上。」
「什麼？」
「畢竟你上面還有一個太祖高皇帝呢。」
「小王八蛋，你拿我爹來壓我？」
「事實如此嘛！」
「……爹，我確實比不上。」
朱棣糾結了半天，頹然的垂下了頭，說其他人他恐怕不服氣。
但是一說到洪武老爺子，他一百個服氣。
這不僅僅是血脈壓制的問題。
開局從一個碗打到創立大明江山的，恐怕也就洪武帝一人了。
「不過，老頭子我也不差，對吧？永樂大典，五征北漠，是不是？」
朱棣好像抓着這個事兒不鬆口了，就是盯着韓旭。
「額，前朝後代，幾百個皇帝，老爺子你能算上前十。」
韓旭皺着眉頭思考了一下，還是給出了一個很中肯的答案。
「啥？前五排不上？」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這都四個了，還有太祖高皇帝呢？這不正好五個？」
「不過有一點，你倒是能和唐宗不相上下。」
「啥？」
「你倆都得位不正……」
「小王八蛋你給老子過來！」
韓旭說完就躲一邊去了，朱棣氣的想脫鞋子，可惜自己穿的是鎧甲，只能伸手抓向手邊的果盤砸了過去。
給韓旭這麼一插，朱棣也失去了再爭強好勝的念頭。
時間一晃，兩天過去了。
這雨依舊不停，朱棣每日都站在營帳外望着天。
估計是在咒罵老天爺吧。
這日，雨終於停了。
地面也略微幹了些，起碼不像之前泥濘不堪。
神機營的大炮終於能動了！
朱棣一臉的喜色，連忙招呼各主將商討作戰計劃。
朱瞻基看着地圖上的三峽口，就兩個字，不能打！
而朱高煦則是主戰。
兩個人此刻也沒了叔侄之分，就此事在營帳內吵的不可開交。
但是三峽口如此重要，只要能拿下，過了三峽口就是韃靼本部。
所以這地方，朱棣是鐵了心要打。
朱瞻基哪能看不出來，他不想用人命去填！
聽着朱瞻基擺數據，論策略，說了一大通。
朱棣終於忍不住了。
「你還不是皇帝呢！」
整個營帳內肅然一驚。
朱瞻基顫顫巍巍的收回了自己想要說的話。
「現在是因為天氣，才造成我軍進退兩難，指揮沒有失誤！」
「還有，你什麼身份，在軍中散布謠言，是何居心？」
「爺爺，我……」
朱瞻基急了，他哪有什麼居心。
無非是不想看着大明軍士無謂送死罷了。
「叫皇上！這軍營裏面哪個是你爺爺？！」
朱棣一聲冷喝，朱高煦和朱高燧渾身一抖，這老爺子是有真火了。
「明天進攻，你擔任先鋒！」
「是，領命！」
說完，朱瞻基就離開了大營。
于謙這個時候連忙追上朱瞻基。
「三峽口千萬不能打，那是馬哈木最喜歡的戰場，皇上現在被人牽着鼻子走，你得勸勸啊！」
聽着于謙的話，朱瞻基心裏跟明鏡似的。
他能不知道？
不過現在朱棣在氣頭上，誰說都不好使。
忽的，朱瞻基的眼神飄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