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哥哥牽着走，陳文棲心裏暖暖的，一轉眼，小姨家已經到了。
「小姨在沒在家呀，哥哥！」
陳文棲還是很喜歡小姨的，初高中哥哥輟學出去打工之後，因為他們家房子在小姨家隔壁，小姨時常都會做飯給她們三姐妹吃。
陳文濤也不知道，他小姨經常出去打牌，很少有在家的時候，所以他每天中午都得回家給小姨家弟弟做飯吃。
看着妹妹那麼高興，他反倒不希望小姨在家了。
小姨可怕得很，如果輸牌了脾氣大得很，會罵人。
陳文棲家的房子和她小姨家的房子一牆之隔，都是二層小平房，她小姨家裝修好了，牆面用石灰粉刷了，門窗都是新的，門還用紅油漆刷過了，在村裡算是富人家了。
反之陳文棲家的房子，雖是用青磚蓋好了，但沒門沒窗，還是毛坯房，沒法住人，所以陳父陳母一直都在外面打工。
兩家都位於馬路邊，極其顯眼。
小姨家火房是客廳，也放了張床，也在這裡做飯。
只是走到門口，就能看到一個約三歲左右的小胖墩兒在爐子旁邊的床邊趴着玩彈珠，爐子上燒了一壺水。
哥哥牽着陳文棲進屋，把書包放到床上，小胖墩兒一看到哥哥，就笑嘻嘻的爬起來找哥哥，他的小臉胖嘟嘟的，很可愛，就是髒兮兮的。
他向哥哥喊「餓」。
這就是小姨家的大兒子了，長大了變得特別瘦，有一次還因為被開水燙到手臂留下了終生疤痕，長大以後很自卑，變得陰沉沉的。
現在竟然這麼可愛，陳文棲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小胖墩兒看着哥哥牽着陳文棲，也歪頭好奇的觀察她。
陳文濤看着家裡這情況，估計小姨還沒回來，他把陳文棲牽到小龍面前，說：「西西，幫哥哥看着點小龍，我去做飯給你們吃」。
陳文棲帶着小龍乖乖的坐在火爐邊，看着哥哥叮里噹啷的在另一邊的柜子里淘米準備煮米飯。
陳文棲有些懷念哥哥煮飯的樣子，她抿着唇笑，語氣可溫柔了：「哥，我好久沒吃過你做的飯了」。
陳文濤有些不好意思，他覺得自己做飯也不好吃，不過他還是說：「一會兒西西要多吃一點。」
陳文棲沒打擾哥哥做飯了，她四處觀察小姨家的老房子，發現和記憶里的還是差不多，至少找回了點熟悉感。
這時門口走進來一個人，陳文棲有些高興，是年輕時的小姨！
小姨現在穿着白色的裙子，身材有些微胖，臉上還沒有皺紋，面色有點凶，陳文棲本來想喊她，但她遲疑了，她第一次見這樣的小姨。
王家平一進門就看到陳文濤在用手洗米。
剎時怒火上涌，她很生氣的去櫥櫃拿了根筷子一下打在陳文濤手上，本來輸了牌已經很鬼火了，回來還看到陳文濤做事拖拖拉拉，髒兮兮的。
米飯怎麼可以用手洗！
手多臟！
她非打怕這小子不可！
免得他不長記性！
現在的王家平像只刺蝟，渾身是刺。
陳文棲茫然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小姨怎麼是這樣的。
她在打哥哥，她為什麼要打哥哥！
看到哥哥下意識瑟縮的動作，陳文棲又生氣又難過，哥哥現在才七歲！
目光再落回王家平臉上，她覺得這一刻的小姨可怕極了。
突然，她深吸一口氣，邁向前，鼓足勁擋在陳文濤面前。
孩子眸里有複雜的光，突然的出現讓王家平嚇了一跳。
她來不及收回手上的動作，但看似小小獃獃的小孩兒靈巧的把哥哥推開。
她和哥哥心有靈犀，哥哥也拉着她往後退了一步，王家平被打斷了動作，氣也生不下去了，只是臉色很不好的，罵了句：「討債鬼！」
也沒管家裡是不是多了個人，轉身又出了門。
陳文棲卻還是緊緊拉着哥哥的衣服，看着旁邊已經泣不成聲的小龍她也難得管。
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後來她每次說小姨就像媽媽一樣照顧着他們幾個，她多好多好，哥哥卻從不回話。
是不是每次打牌回來她都會藉機找哥哥發脾氣。
也會不停的罵哥哥。
現在是看得見的，那看不見時哥哥被打多少次。
她想帶哥哥回家！
可是她們家就在旁邊，現在啥都沒有。
但小小的女孩，一字一頓的向陳文濤保證：「哥，我們回自己的家好不好，我現在會做飯了，我也會像爸媽一樣賺錢，我們可以自己養自己。」
陳文濤看着認真的妹妹，還有些茫然，還很吃驚。
為什麼他有些聽不懂妹妹說的話。
但他心裏還是很安慰的。
妹妹懂得維護自己了。
陳文棲知道陳文濤還可能不怎麼理解自己的想法，但她忍受不了現在這困境了。
所有人都把她們兄弟姐妹當累贅，她想要改變，她不想他們幾個人再這樣苦了。
她說：「哥，我們先回外婆家那邊，然後打電話給媽媽，讓媽媽回來帶我們好不好」。
她努力憋着眼淚祈求：「哥，好不好。」
陳文濤一開始沒有動也不說話，他不敢做決定，他以前從沒有遇見這樣的大事。
但他看着面前五歲的妹妹，祈求的眼神，這一刻，他突然覺得他是整個家最大的男人了。
他想，他應該承擔起照顧和保護妹妹的責任。
他想小姨一時半會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了，就把還在哭着的小龍背上，伸手拉着妹妹的小手，溫和的說：「我們先去外婆家」。
停了一會，才很鄭重的說。
「到了給爸媽打電話。」
陳文棲聽了知道哥哥已經下定決心了，握緊哥哥的手，堅定的往前走。
……
「媽媽，我是西西」。
「西西啊！是發生什麼事了嗎？」電話話筒里的聲音很是溫柔。
陳文棲突然有些難過。
媽媽曾經也是溫柔的，本來這些委屈也可以忍受的，但聽到媽媽的聲音以後，眼淚就不受控制了。
「媽媽，我生了場大病，我好難受啊，你回家好不好。」
「我好想你，想哥哥，想妹妹，想一家人在一起」。
小女孩說著說著已經泣不成聲了
旁邊的陳文濤看了，接過了電話，忍不住說了句：「媽媽，妹妹哭得好傷心，你能回來看看我們嗎？」
「濤濤，你是哥哥，你要懂事一點，你好好照顧妹妹們，不要惹事，過年了媽媽會早點回家的，好嗎？」
陳文濤只能回復「好」。
這時陳文棲已經冷靜下來了，她上前說：「媽媽，我不想在奶奶家待了，我想和妹妹待在一起，我想讓哥哥照顧我們好嗎？」
電話那邊的王家蓮的工友已經在喊她吃飯了，而且一分鐘時間到了，她也沒聽清陳文棲說些什麼？
便慌張的答應了聲。
「好，西西乖，媽媽過年回來給你買新衣服，要聽話」。
接着便掛了電話。
陳文棲有些難過的想，媽媽還是一如既往的忙，忙得都沒法聽清自己說了什麼話。
不過好在目的也達到了，可以去接妹妹們，親戚問起來就說已經給媽媽打過電話，想來那些親戚也不願意多問就願意把人送回來了。
當然事情也沒那麼順利，不是想離開就能離開的。
要先賺錢。
找住的地方。
然後才能把二哥和妹妹們接回來。
陳文棲在思索着一些現在不得不面臨的現實問題。
陳文濤還要去上學了。
五歲的孩子需要依靠什麼才能賺錢呢？
破天荒的，陳文棲蝸牛一樣的性子不得不被推着往前走。
她打水時，水井旁邊第一次才認真觀察了自己現在衣衫襤褸，瘦瘦小小的樣子，蒼白的臉，營養不良且翹起來的捲髮，軟趴趴的小手。
愁苦嘆氣。
現在的自己簡直沒啥能做的，除了撿垃圾……
陳文棲的眼裡突然有了光。
「對啊，我可以撿垃圾！」
小小的臉上滿是雀躍之情。
重來一次，她並不覺得撿垃圾有多難為情，也不會覺得自卑。
錢才是現階段最重要的。
她每天風風火火的出門，早出晚歸。
每天都弄得髒兮兮的，外婆問她就說自己撿垃圾賣。
肖婆婆也不多問她，只以為她鬧着玩，撿垃圾賣點錢買冰棍吃，小打小鬧的。
陳文棲每天跑遍青山鎮的大街小巷，大村小落，每天把各種廢紙，廢瓶子，廢鐵一樣一樣收集起來放到自己家毛坯房裡。
幾日後，即使小小的她，也存了滿屋子的廢品，其中也有哥哥和哥哥的朋友幫忙。
幾個人又找了小推車把東西一堆一堆拉去廢品站賣了。
陳文棲收穫了對於這個年代來說很大一筆報酬。
總共104.5元。廢鐵賣了38元，廢紙10.5元，各種瓶子13.5元。哥哥放假去田裡撈的黃鱔賣了四十多元，兩元一條。最後花去了一些。
總共剩了104.5。
在這個時代真的是筆巨款啊。
在陳文棲撿廢品賣的這些天，小妹也被送到外婆家了。
陳文棲早上得給妹妹洗尿布，晚上要哄着睡，白天得去減廢品，實在疲憊不堪。
她思考着，現在是時候獨立出去了。
前幾天太忙沒注意到，舅母她們在和外婆冷戰，外婆也越發沉默了。
而外婆偏癱就在五年後，她必須趕快賺錢，趕快讀書，想方設法找途徑把自己會醫的事情抖出來，即使給外婆預防。
撿垃圾畢竟不是長久之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