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楚清寒也收到了這一封信。
那時，沈明熹想下山，想去查當年好友慘死的真相，但彼時的沈明熹，遠沒有現在這樣的能力，她破不開不祈山的結界。
度日如年，每分每秒，都被痛苦和仇恨困在這冰天雪地當中。
她在明靜殿跪了很久，不是因為穆雲歌，而是因為，她要下山。
那時，楚清寒急匆匆的要離開，沈明熹攔住他，硬邦邦的說：「我要下山。」
楚清寒只是望她一眼，說：「待你修為能破了結界，自然就能走。」
「破師尊的結界嗎？可師尊是什麼修為，弟子又是什麼修為？待我破開結界下山，我還能找到真相嗎？」年僅十七歲的沈明熹，含着眼淚，固執的問。
楚清寒沉默望了她很久，最後道：「那幾個人，與你認識才幾個月，難不成在你心裏，已經重過師門？」
「為什麼一定要比較？」沈明熹紅着眼眶，一點也不理解這個邏輯，只是執拗的問，「這又不衝突，師尊為何一定要攔我？」
「還是那句話，破了結界，便可下山。」
說罷，楚清寒沒再多看她一眼，急匆匆的便離開了。
也正是因為，沈明熹一直將楚清寒當師尊，將江承瑾當親兄長，後來才始終無法理解，他們為何要這樣對她。
十七歲的沈明熹，是天之驕子，她驕傲明媚，以為自己是從愛意中生長的，勇敢的像春日熹陽，勢如破竹，衝破世上一切黑暗。
也是十七歲的沈明熹，一年裡，又同時失去了一切。
突如其來的回憶，打了沈明熹一個措手不及，她按住眉心，心底的怨念與仇恨無聲蔓延。
系統還在喋喋不休，催促她趕緊去完成劇情點。
沈明熹平靜的望着水面上那個冷漠的自己，問：「為什麼要給我安排這樣的人生？」
【因為你是虐文女主啊！女主不虐，算什麼虐文。】
「嗯。」沈明熹平靜的說，「我不去。」
【那系統只能接管你的身體了。】
沈明熹微微笑了起來，眼中卻凝了層厚厚的冰，說：「那就試試，是你取代我，還是我跟你，同歸於盡。」
大不了再死一回唄，反正這世界殉過她一回了，也不算虧。
或許是因為她的抗拒，這一次，系統託管的並不算順利。
沈明熹感覺眼前一片恍惚，五感一點點被剝離，整個人像是往下墜去，失重感讓她整個人都難受起來。
像是過了一秒鐘，又像是過了一輩子般那樣漫長，她望見的世界，一點點開始褪色，消散，變成虛無。
在世界徹底虛無混沌之前，一隻手，將她拽住了。
眼前一點點變得清晰起來。
沈明熹努力睜大眼，望着水中倒映的自己，鼻尖幾乎要碰到水面，濕答答的梨花，與垂至水上的髮絲糾纏。
下一刻，她整個人被往後拽去，徹底遠離湖面，三兩滴水落在她面上，眼睫微顫，一片冰涼。
背後，有人扶住她的肩。
五感一點點清晰起來，可沈明熹身上難受的感覺並沒有消失，她甚至渾身沒有一點力氣。
她下意識的，偏頭往身側望去。
明亮的熹熹春光之下，少年的面容一點點變得清晰。
「是你。」
是謝飲光，尚且年少的謝飲光。
幾乎是在確認對方身份時，殺心猛漲，沈明熹直接向他心口拍上一掌。
實話說，她現在能用的力量，幾乎是微不足道，頂多強過一陣風，但謝飲光還是往後踉蹌好幾步。
拍出一掌後，沈明熹眼前一黑，徹底失去了意識，往下栽倒。
她沒摔到地上，下墜到一半，被謝飲光接住了。
陽光斜斜的落在沈明熹白皙的面容上，發間的梨花因着晃動，緩緩落地。謝飲光朝暈過去的沈明熹望去，皺了皺眉，眼底露出幾分茫然。
–
再醒過來時，是一間小屋。
夕陽墜在窗外，沈明熹坐起來，望着四周陌生的陳設，遲疑的想，是她被接管了身體所以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嗎？
不，若是身體被接管，即使沒有意識，她也不會在這個地方。
系統不會擅自下山，而不祈山上，靈力濃郁，從來沒有這種靈力淡薄到近乎稀缺之地。
而最重要的是，她的力量，似乎跟着消失的系統一起雙宿雙飛了。生平第一次，沈明熹眼底露出幾分驚慌。
按耐住慌亂，她試探般的呼喚道：「系統？在嗎？」
但許久，都沒有系統的迴音。
難不成，系統消失了？應該沒有這麼簡單。
沈明熹按着眉心，掀開身上的被褥，往屋外走去。
屋外是個小院，不大的小院，靠牆種了棵棠花樹，謝飲光一身墨綠外門弟子服，正拿着掃帚，慢慢的掃地上的落葉。
沈明熹站在門前，盯了他好一會兒，心裏忽然遺憾起來。
要是此時此刻，她修為還在該多好，她一定，馬上就殺了他。
只可惜，現在不行。
畢竟也是後來能跟她打的有來有回的謝飲光，即使此時年少，怕也是極為厲害的人，雖然想不通這麼厲害的人，為何會在外門，但不影響沈明熹心中無聲戒備起來。
她這麼盯着看了好一會兒，謝飲光終於察覺到她的視線，抬起頭，目光望過來，卻沒說話。
他不說話，沈明熹便也不說話。
二人大眼瞪小眼，無聲對峙。
好一會兒，謝飲光敗下陣來，主動開口道：「你可以走了。」
沈明熹：「？」
逆反心理上來了，沈明熹偏偏就不走了，她主動問：「你為什麼帶我來這兒？」
謝飲光低下頭，依舊不急不緩的掃地，在沙沙的掃地聲中，他慢吞吞回道：「你暈過去了。」
「這是哪裡？」沈明熹邊問邊走上前。
「滄雲宗，外門。」
謝飲光說話時，並不抬頭，動作也沒有亂上半分，彷彿她不存在似的。
跟他作對久了，這還是第一次被這麼無視，沈明熹上前，朝着他掃在一起的落葉堆踹了一腳，將葉子踢的滿地都是。
謝飲光慢慢擰起眉。
這就對了，沈明熹心中舒了口氣，當了這麼多年的死對頭，謝飲光不舒坦，她就舒坦了。
